63年11月17日,京城刚下过一场小雨。
交道口街道办的会议室里,铸铁炉子煤渣爆裂的“噼啪”声混着北风,敲打着窗棂,“劈里啪啦”的乱响。
大江,你看看这个。王秀兰主任指了指一旁会议桌上的一卷银白色塑料薄膜。
何大江轻轻的抚过薄膜的表面,这材料透着股子脆生生的凉意,却比玻璃纸厚实了许多。
0.1毫米聚乙烯?何大江眯起眼睛,看见薄膜边缘用红漆印着农业学大寨五个歪歪扭扭的楷体字。
天津化工厂今儿早上送来的,全国头一批!王秀兰无奈的说道。苏北淮阴公社昨儿来电报,说今夏那场洪水冲垮了三十七个蔬菜大棚。眼下连冬储大白菜都是问题,上面领导说要派人支援。点名要你去。
广大革命群众注意了!今晚七点在红星礼堂放映《李双双》,请携带小板凳有序入场。何大江到了嘴边的话,被走廊里突然响起的广播声给打断了。
胡同里飘来卤煮火烧的香气的时候,何大江踩着咯吱响的薄冰推开了95号院子东厢房的院门。
“回啦啊?今儿个怎么的这么晚?”张巧云正在烙饼,小炉子上熬着南瓜粥。
“孩子呢?”何大江感觉家里有点安静,平常都是吵吵闹闹的。
“给雨水带过去了,说是柱子和小棠回来了。”张巧云从坛子里面拿了一颗小咸菜出来,正在切丝。
巧云,组织上要派我去淮阴出差。何大江搓着手,苏北淮阴公社来电报。灾后缺菜,群众闹情绪,需要支援。灾区的菜秧子死了大半,得赶在封冻前把新农膜铺下去。
那,这次去多久?张巧云切咸菜的手就是一顿。
这一来一回的,少说要个把月吧?具体什么情况,何大江也说不准。
“你说,你一个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干的都是什么工作?” 张巧云有点哭笑不得。“这个大棚的技术,不是已经早就交上去了吗?”
“专业技术,我肯定比不上技术员的,估计还是街道办的关系吧?总是要和地方政府沟通的,这方面我还是有点经验的。”何大江自己也分析过,现在都讲奉献,讲支援。
巧云,你带孩子们先搬到雨儿胡同那宅子去住吧,那院子清净。何大江回来之前就考虑过这个问题,这里烦心的事情太多。
“我听你的。一会吃完了给你收拾行李。”张巧云也很无奈,这院子里面鸡毛蒜皮的事情太多。她也不知道,这几个人为什么精力这么的旺盛?上了一天的班了,回来休息休息不好嘛!再不济,你钻研点业务,提升下工级也行啊?
“这个家,辛苦你了!”何大江走过去,将妻子拥抱在了怀里。
次日天不亮,何大江就已经赶到了位于东城区毛家湾胡同甲13号的新火车站。北京站的历史可追溯至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原址位于正阳门瓮城东侧,初称“京奉铁路正阳门东车站”。
59年,为迎接新中国成立十周年,新站房在现址竣工,毛泽东主席亲笔题写站名,周恩来总理参与设计审定。旧站随后拆除,新站于9月15日正式启用。从破土动工到正式投入使用,仅7个月零20天,创造了中国铁路建设史上的奇迹。
何大江背着军绿色帆布包,汇合了包括农大罗老师在内的三个人,和装卸工人们一起把捆着红绸的农膜卷往绿皮火车上搬。
大江!王秀兰主任也来了。这是公社的介绍信,还有三十斤全国粮票。她从挎包里掏出个牛皮纸包。早上新烙的荞麦饼,带着路上垫巴垫巴。
“姐,巧云都给我准备好了。”这个姨姐对自己确实不错,何大江也没客气。
“到了那边自己注意身体。” 王秀兰拍了拍他的肩膀。“家里放心吧,我会照看的。”
“何科长,咱们又见面了。”农大的罗老师,还有两个人随后也认识了技术推广站的廖信,六郎庄的蒋齐。一个是农业技术推广干部,一个是基层生产能手。
“我们这趟车经过天津,济南,徐州等主要城市,需要在徐州中转。徐州至淮阴段需换乘地方铁路或者公路了。” 这几个人里面,廖信之前出差到过南方城市,另外其他三个人都没去过。
“老廖,那我们要多久才能到?” 蒋齐问道,这是他一次出远门,一个30多岁的汉子。
“北京至徐州约需12~15小时,中转等待,徐州站中转时间可能长达1~2小时。徐州至淮阴约需3~4小时,总行程估计要19个小时吧?” 廖信接过了何大江递过来的香烟。
“何科长,罗老师,到了地方具体我们怎么做?” 蒋齐不是很清楚。临出发的时候,六郎庄的大队长一再叮嘱,要多问问其他同志们的建议。
“老何,老廖,你们看呢?”几个人熟悉起来之后,称呼也就开始变化了。
“老罗,按照中央提出的“以农业为基础”的发展方针,重点恢复农业生产,推广农具改革。” 廖信接过了话茬子。“我觉得还是以简易风障,小拱棚为主,主要用于保温育苗。”
“等到了地方,再看下当地政府和老乡的需求吧。不过老廖说的小拱棚,风障畦还是有道理的。”何大江也赞同的。“大棚,以当前的技术和材料,还不是很适合大面积推广的,倒是保护地的栽培,可以多下点功夫。尝试,尝试?”
“哥几个东西都带好了吧?”何大江还不忘了提醒一句,他的东西都是张巧云准备好的。
工作证,这个是作为身份验证的核心文件。用于购票,住宿及参会等等。
介绍信,这个时候出门,出差需携带单位介绍信,是作为出差任务及身份的官方证明。
粮票,换洗的衣物。洗漱包,包含毛巾,牙刷,牙膏,肥皂等等。
张巧云还给何大江准备了一个票据夹,集中收纳车票,发票,等回来要作为报销的凭证。还有雨衣,感冒药,止泻药什么的。
除了挎包,出远门的人有的时候还需要带被子的,那个时候一点都不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