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年夏,六月二十三日晌午。
阎埠贵猫着腰蹲在红星小学传达室的门口已经好半天了,手里抓了一份报纸,翻来覆去的已经看几遍了,还是意犹未尽的样子,地上也有好几个的烟屁股了。,
老阎,今儿个你可不像蹭报纸的,又瞎琢磨啥呢?门卫老张头端着搪瓷缸子走了过来,他在门卫室已经观察阎埠贵好久了。
这个老小子今天一反常态,以前是蹭了报纸就走,今天竟然独自一个人抽了好几支的香烟。“老小子你今天不像来蹭报的,倒像等着放榜的考生。”
“老张,抽支烟。” 阎埠贵看到老张头马上站了起来,这个老家伙可比自己硬气,参加过渡江战役的,没看到手上搪瓷缸子上还有革命小酒天天醉的字样,已经斑驳如鳞了,也不知道这老东西从哪边搞过来的。
“难得,今天也抽老阎一根烟。” 老张头也是开玩笑,现在学校里面老阎也就是和自己在一块的时候舒心点,工宣队的人只当没看见。
“老张,你看今天的报纸上的消息。” 阎埠贵把手里的《人民日报》递给了老张头。
“有什么消息,我看看。” 老张头以前也念过私塾的,用他自己的话讲,妥妥的文化人啊!
“这政策,真的要动了?”,头版知识青年返城政策即将调整的黑体字已经被老阎摸得发亮了,老张头眼睛一扫,就知道了阎埠贵为什么反常了。
“老张,你看看这里。” 阎埠贵一抬手指向报纸角落的小字,此次调整,将优先考虑困难知青家庭。
这标准模棱两可的,工宣队那帮人可精着呢。老张头眯起眼睛,手指在二字上重重一点,“你指望他们,估计早着呢!”
“张师傅,阎老师,聊啥呢,这么热闹?” 工宣队的王队长正好路过,随口问了一句。
“王队长,外面这太阳毒得很,要不进来喝口茶?” 阎埠贵缩了缩脖子正要开口,却被老张头抢先说道。
“张师傅,茶就不喝了。” 王队长微微一笑。“最近,正在为知青返城的事闹心呢?”
“您二位继续聊。” 王队长摇了摇头,自顾自的走了。
“老阎,我给你出个主意。” 老张头压低了声音,小声的说道,“你找何大江那小子啊?他在街道办当副主任,这些情况门清的。”
“大江啊!” 阎埠贵有点不好意思。“老张,不瞒你说,大江以前就帮过我了,我现在找他办事,有点张不开嘴。”
“谁让你直接求人办事了?” 老张头把烟屁股扔地上,“你去打听打听政策,我知道他家两个小子也在门头沟插队呢,你家三个孩子要是符合政策,就早点打算?”
“老阎,这事儿拖不得。” 老张头给了阎埠贵一根烟,自己又续了一根。“你家解放,解旷和解娣已经几年了,这政策但凡松动半分,总不能让三个孩子都困在黄土地里。”
“是啊,小闺女在米脂,再不回来就真成老姑娘了。” 阎埠贵点点头,决定晚上找何大江问问。多年的老相识了,多少能透露点内部的消息。
老阎,今儿个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下班了,阎埠贵揣着报纸忧心忡忡的往家走,他跨进四合院门槛 的时候,杨瑞华正在门口择菜。
“我刚准备蒸窝头,晚上在烧个豆角。” 杨瑞华见阎埠贵回来立刻起身迎上。
晚上不在家吃饭了。阎埠贵眼睛往左右扫了扫,把自己老婆拉到屋子里面。“我去找大江打听点知青返城的事情。”
“这事儿,你谁也别告诉。” 阎埠贵转身从橱柜里摸出两瓶莲花白,在抽屉里面拿了一包”大前门”装在口袋里,“尤其是院子里面那几户。”
“奥,奥,我知道的。” 杨瑞华一个劲的点头,“老头子说的易家,贾家和刘家都不是好东西,可不敢让他们知道去找何大江的事情。”
“老张头说大江在街道办当差,能摸到内部消息。” 阎埠贵把酒装到桌子上的布包里,“我琢磨着,要是政策真松动,总得提前打算。”
“我这就去,工宣队那帮人正盯着呢。” 阎埠贵心头一酸,“要是让易中海他们晓得,保准得搅和的一团乱麻。”
“嗯!” 杨瑞华点点头,说着眼眶已经红了,要是能回来,哪怕在街面上打零工,也比在黄土地里熬着强。
阎埠贵猫着腰,看看四周没人,一个闪身往院子外面就走。杨瑞华追到大门口,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暮色里。
天上飘着几片乌云,远处传来收音机里《东方红》的旋律,夹杂着隔壁院小孩的哭闹声。
阎埠贵刚拐进雨儿胡同,便看见何家门口对面的方向过来了一个人,何大江下班回来了,一眼看到了背着个小挎包的老阎。
“阎哥,这么巧?”何大江推着二八自行车,前面车筐里还放着个帆布挎包。
“大江啊,刚下班?我。” 阎埠贵这个时候到不知道怎么张口了,可想到插队的孩子,心里还是十分的犹豫,何大江看出来了。
“阎哥,既然来了,就家里坐坐去。” 何大江将自行车支在院门口,拍了拍后座说,“走,上家里喝两盅!咱哥俩好久没唠了!”
“哎!” 阎埠贵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跟着进了何家小院。
“阎老师来了?” 何大江媳妇张巧云正在厨房忙活,见有客来,忙不迭地擦手迎出来。“快请坐!我这就添两个菜!”
“巧云,您受累了,我这打扰了。” 阎埠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阎老师先坐,我这就炒个鸡蛋,再拍个黄瓜。” 张巧云招呼了一下,很是热情。
“弟妹别忙活,随便弄两个菜就成。” 阎埠贵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自从下放打扫卫生开始,很多人都不待见自己的,像何大江两口子这样的人,不多。
阎埠贵进的堂屋,打量了一下。正中央挂着领袖的画像,东面的墙上还有和领导的合影,这让老阎更加的敬畏了。八仙桌上的瓷瓶里插着几枝月季,给青砖灰瓦间倒添了几分的生气。
大江,今儿个,我,我是来求你的。阎埠贵手忙脚乱地从布包里掏出那两瓶莲花白。
“阎哥,咱哥俩谁跟谁?” 话未说完,何大江已按住他的手,“先吃饭,喝酒!”
“大江啊,我也不绕弯子了。” 阎埠贵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面前杯子里面的茉莉花茶,拘谨的搓了搓手,“今儿在报纸上瞧见知青返城政策要动,我家那三个孩子?”
“解放在东北那旮旯插队,解旷和和解娣在米脂都好几年了。” 阎埠贵接过何大江给的香烟,“我想问问,这政策到底是咋个调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