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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足的日子,如同被封存在冰冷的琥珀之中。

温眠被送回了那座华美却空洞的贝壳寝宫。门口驻守着两名面无表情、手持珊瑚长戟的守卫,他们如同两尊雕塑,隔绝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流光溢彩的珍珠光芒此刻显得如此刺眼,摇曳的海草仿佛也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囚徒身份。

愤怒、委屈、不甘,如同炽热的岩浆在她胸腔内翻滚。她用力捶打着柔软如云絮的鲛绡床垫,却只激起无声的水波。沧洄那暴怒而恐惧的眼神,反复在她脑海中闪现。他到底在隐藏什么?那“根源在于心”的诅咒,为何会让他如此失态?

最初的躁动过去后,深沉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海水般浸透了她。血月之期一天天逼近,而她却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之前的努力似乎全都化为了泡影。

就在绝望即将吞噬她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了被随意放置在贝壳桌上的那枚月光螺上。涟漪偷偷塞给她的,承载着过往回声的螺壳。

她几乎是扑过去,将它紧紧攥在手心。这是她现在唯一能与外界、与过去产生联系的媒介。

她再次将耳朵贴近螺壳,摒除一切杂念,全力倾听。

这一次,传入她脑海的,不再是零碎的歌谣或叹息,而是一段相对清晰、却更加令人心碎的记忆回响。

那依旧是那位留下月光螺的新娘的声音,但语气更加虚弱,仿佛风中残烛。

“……我又梦到了……那片开满白色小花的山坡……”她的声音带着虚幻的笑意,随即又化为哽咽,“阿洄今天来看我了……他还是那样,冰冷的外壳下,藏着那么深的痛苦……我触碰不到,也化解不了……”

沉默了片刻,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洞悉命运的平静:“我快要到时间了……深海之眼在呼唤我的灵魂……我不怕死,真的……如果用我的消亡,能换他百年的安宁,或许……是值得的……”

温眠的心紧紧揪起。这位素未谋面的前辈,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竟然还在想着沧洄。

但接下来的话,让温眠猛地屏住了呼吸。

“……但是,我总觉得……这诅咒并非无解……我在古老的残卷上看到过模糊的记载……‘以真心,破虚妄;以挚爱之泪,洗诅咒之痕’……”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真心之泪……必须是……王……自愿流下的……蕴含真正悲悯与……爱的眼泪……而非因牺牲产生的痛苦之泪……那太难了……对于早已将心封锁的他来说……那比毁灭深海之眼更难……”

声音到这里,彻底断绝,只留下无尽的空洞回响。

温眠僵在原地,手中的月光螺几乎要被她捏碎。

真心之泪!

王自愿流下的,蕴含真正悲悯与爱的眼泪!

这就是打破诅咒的关键?!

巨大的震撼之后,是更深的茫然与绝望。诚如那位新娘所言,这简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沧洄,那位视“牺牲”为爱、用冰冷外壳将自己武装了千百年的王,他早已习惯了失去,习惯了背负。他或许会因族群的存亡而凝重,会因献祭的无奈而痛苦,但那种源于内心最柔软处、因爱与悲悯而自然流淌的“真心之泪”……他真的还能拥有吗?

爱?他对她,有爱吗?还是仅仅因为她是“纯净的灵魂”,是维系力量的工具,是必须献祭的物品?

温眠回想起与他有限的几次接触。他冰冷的审视,他带着兴味的挑战,他偶尔流露的寂寥,以及最后那失控的怒火与恐惧……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无法给出一个清晰的答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对他,已不仅仅是祭品对执行者的恐惧,或是对美丽生物的单纯好奇。那份因了解而产生的怜惜,因反抗而滋生的牵引,以及此刻得知真相后更加强烈的、想要将他从这无尽轮回中解救出来的冲动……这一切,是否就是……爱?

她不敢深想。

就在这时,寝宫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水流扰动。温眠警惕地抬起头,看到一抹淡粉色的影子如同受惊的小鱼,飞快地从门缝处塞进来一个小巧的、用发光海藻包裹的东西,然后瞬间消失。

是涟漪!

温眠迅速游过去,捡起那个小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小片打磨光滑的黑色薄片,像是一片玉简,上面用会发光的微小生物粘液写着几行字:

“温眠姐姐,王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我无法久留。血月三日后升起。王近日力量极不稳定,海域震动频繁,长老们忧心忡忡。请务必小心。另:禁地之事,王似乎……并未深究守卫失职,只是加强了封印。这很反常。——涟漪”

信息简短,却蕴含巨大的信息量。

沧洄力量不稳定,海域震动……是因为献祭临近,还是因为她的闯入触动了他紧绷的神经?他未深究守卫失职,这确实反常。以他当时的震怒,迁怒他人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是他理智尚存,还是……他潜意识里,其实并不想真的将她逼入绝境?

三日。只剩下最后三日。

打破诅咒的关键已然知晓,但那希望却渺茫得如同深渊中的一缕微光。她被困在这里,如何能接近沧洄,如何能触动他那颗冰封了千百年的心,让他流下那传说中的“真心之泪”?

古老诅咒的占有欲,正用时间和囚笼,无情地磨蚀着她的意志,要将她推向既定的命运。

而温眠,紧握着那枚揭示了最后希望的月光螺,眼中却重新燃起了火焰。那火焰,名为不甘,名为勇气,或许……也名为爱。

她不能坐以待毙。即便希望渺茫,她也必须尝试。在血月升起之前,她必须找到方法,再见沧洄一面。

不是为了质问,不是为了反抗,而是为了……叩问他的真心。

深海之眼在无声地咆哮,等待着它的新娘。而新娘的心中,已悄然埋下了一颗名为“真爱之泪”的种子,它能否在绝望的土壤中生根发芽,打破这延续了千百年的黑暗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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