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腊月二十九起,朝廷正式封印休沐。
整个京城,都沉浸在一种即将过年的、懒洋洋的喜庆氛围之中。
而紫禁城里,更是难得地有了几分“家”的模样。
坤宁宫的暖阁内,一张方方正正的红木桌子被摆在了最中央,熏香袅袅。
“碰!”
田贵妃一声清脆的娇喝,将两张“发财”猛地推倒,明艳的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得意。
“哈哈哈,我又胡咯!拿来吧你们!”
果然,过了一圈,田贵妃自摸了。坐在她对面的周皇后,脸上挂着无奈又宠溺的笑容,从自己面前的碎银堆里,慢悠悠地捡了几块递过去。
“田妹妹今日的手气,可真是旺。”
“那是!”田贵妃得意地扬了扬雪白的下巴,那惊心动魄的身段在暖阁的热气中,更显丰腴动人。
一旁的袁贵妃只是浅笑着,安静地码着自己的牌,输赢都不能在她心湖里激起半点波澜。
而在上首,充当“观战”的懿安皇后张嫣,看着她们笑闹,那张清丽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恬淡笑容。
朱由检就坐在一旁,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看着这群平日里端庄守礼的女人,为了几张骨牌斗智斗勇,竟觉得比批阅那些催命似的奏折要有意思得多。
这小小的麻将,竟无心插柳,成了后宫的粘合剂。
往日里,她们见面总是客客气气,礼数周全,却也隔着一层无形的墙。
如今凑在一张桌子上,为了输赢或懊恼,或欢呼,反而多了许多鲜活的真性情,关系也肉眼可见地亲近了不少。
“陛下,您来替臣妾打几圈吧。”
袁贵妃见自己又输了一把,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朱由检求助,“臣妾的手气,实在是太背了。”
“好。”朱由检笑着起身,接过了袁贵妃的位置。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整个牌局的画风突变。
朱由检的运气和技术并存,田贵妃那点可怜的好运气在他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胡了,十三幺。”
“又胡了,大三元。”
“杠上开花。”
他面带微笑,动作优雅地将牌推倒,然后伸出手。
“给钱。”
田贵妃看着自己面前迅速瘪下去的银子堆,再看看朱由检面前越堆越高的小山,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活像一只受了委屈的仓鼠。
“不玩了不玩了!”
她耍赖似的把牌一推,娇嗔道:“陛下欺负人!”
满屋子的人,包括几位皇后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都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笑声清脆,驱散了宫殿的沉闷,充满了鲜活的人气。
朱由检惬意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温柔乡,英雄冢。
古人诚不我欺。
这几日的安逸与温馨,几乎让他忘记了宫墙之外的刀光剑影,忘记了九边嗷嗷待哺的兵卒,忘记了那个已经千疮百孔、岌岌可危的大明。
难怪那么多帝王,会沉溺于后宫,从此君王不早朝。
因为这份安逸,太容易让人上瘾了。
但他知道。
自己不能。
也绝不会。
他享受这份温暖,正是为了汲取力量,去更决绝地守护它。
除夕夜。
坤宁宫的小厨房里,灯火通明。
皇后、贵妃们,竟真的带着各自的贴身宫女,围在一起包起了饺子。
当然,她们那双金尊玉贵的手,更多是象征性地捏几个奇形怪状的“艺术品”,真正的主力,还是那些手脚麻利的宫女。
朱由检也凑了过去,学着周皇后的样子,拿起一张饺子皮,笨手笨脚地往里填馅。
结果不是馅多了皮包不住,就是馅少了捏出来一个干瘪的丑东西。
“陛下,您这是包的饺子,还是包的元宝啊?”
田贵妃看着他手里那个四不像的东西,毫不留情地娇声嘲笑。
朱由检也不恼,反而哈哈大笑。
这一刻,他不是皇帝,不是那个算计人心的君王,只是一个丈夫,一个即将成为父亲的男人。
年夜饭,就在坤宁宫摆下了。
没有繁复的礼节,没有战战兢兢的臣子,只有一家人,围坐在一起。
窗外,是紫禁城上空绽放的绚烂烟火,一声声,一阵阵。
殿内,是温暖的炉火与融融的亲情。
朱由检喝了几杯薄酒,脸颊微热。
这是他回到这个时代,过得最舒心,最像“人”的一天。
崇祯元年,正月初一。
寅时。
天色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整个京城还沉浸在除夕的睡梦之中,但皇城之内,早已是灯火通明,人影攒动。
朱由检从温软的龙床上起身。
在王承恩和几名内侍的服侍下,他开始穿戴那套复杂到令人发指的衮龙袍。
十二章纹,层层叠叠。
那份重量压在肩上,仿佛一副沉重的盔甲,也仿佛是整个天下的重量。
他头戴通天冠,脚踏赤舄。
当最后一块玉佩系好,铜镜中的那个人,已经彻底褪去了昨日家宴上的温情与慵懒。
他又是那个君临天下的,大明皇帝。
威严。
深不可测。
卯时,天色微明,晨风如刀。
奉天门外,文武百官,宗室勋贵,早已按品级排列整齐,在刺骨的寒风中,静默地等待着。
那场关于“皇极殿御宴”的风波,虽然被皇帝用雷霆手段强行压了下去,但那根刺,却深深扎在每一个文官的心里。
今日,便是那根刺要被当众拔出来的日子。
是血淋淋地撕开一道他们无法愈合的口子,还是就此溃烂,无人知晓。
“皇上驾到——”
随着王承恩一声悠长尖利的唱喏,朱由检的身影,出现在了皇极殿的丹陛之上。
他如同一尊行走在人间的神只,在晨曦的微光中,俯瞰着阶下乌压压的人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声,震得宫殿檐角的积雪簌簌落下。
繁琐而庄严的元旦大朝贺,正式开始。
献贺表。
宣训示。
赐福赏。
每一个流程,都严格遵循着祖宗留下来的法度,一丝不苟,庄严肃穆。
文官们的心,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提越高。
他们都在等。
等着这场合乎礼法的朝贺结束之后,那场不合乎礼法的“御宴”,将如何开始。
终于,当日头升起,金色的阳光洒满大殿,所有流程走完。
朱由检端坐于龙椅之上,看着阶下那些各怀心思的臣子,平静地开口了。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整座空旷大殿。
“今日,乃崇祯元年之始。”
“朕设御宴,与诸卿同乐。”
来了!
所有官员的心,都在这一刻猛地揪紧!
朱由检却没有给他们任何窃窃私语或眼神交换的时间,他将目光投向殿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穿透力。
“王承恩!”
“奴婢在!”
“传朕旨意!”
朱由检霍然起身,沉重的龙袍下摆在地面上划出一道象征着绝对权力的弧线。
他一步步走到殿前,迎着殿外刺破黑暗射入的万丈阳光,对着那广阔的天地,对着他脚下的万里江山,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宣告。
“宣!”
“军器监匠人一百名!”
“宣!”
“京营士卒一百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一张张瞬间煞白的脸,嘴角的弧度冰冷而决绝。
“入殿!”
“与朕同食!”
那四个字,如同一道无形的圣旨,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在空旷的皇极殿内回荡。
满朝文武,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他们僵硬地站在原地,像是一尊尊被抽走了魂魄的泥塑木雕。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颠覆纲常,践踏礼法的一幕,在他们面前,血淋淋地发生。
殿外,响起了整齐划一,却又沉重无比的脚步声。
那不是朝臣们上朝时,官靴踩在金砖上的清脆声响。
那是军靴踏地的闷响!是草鞋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粗粝、朴实,带着泥土与铁屑气息的声音!
在所有文官屈辱、愤怒、惊骇的注视下,两列衣着与这金碧辉煌的大殿格格不入的队伍,缓缓走了进来。
走在左侧的,是英国公张维贤。
他今日没有穿那身代表着公爵荣耀的朝服,而是换上了一身朴实的铁甲,腰间挎着长刀,步履铿锵。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百名来自京营的士卒。
他们穿着统一的鸳鸯战袄,身上还带着训练场上挥之不去的尘土与汗味。
他们努力挺直了胸膛,双手紧紧贴着裤缝,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脚下踩的不是坚硬的金砖,而是薄薄的冰层。
他们的脸上,混合着一种极致的敬畏、紧张,与一丝无法掩饰的,发自骨子里的自豪。
走在右侧的,是工部尚书范景文。
这位尚书大人此刻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有奉旨行事的无奈,有对同僚的歉意,更多的,却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激动。
他身后跟着的,是那一百名来自军器监的匠人。
他们穿着最普通的蓝布短褂,许多人的衣服上还沾着洗不掉的油污与铁锈。
他们的手,粗大、黝黑,布满了老茧与伤痕。
他们低着头,不敢去看龙椅的方向,甚至不敢去看两旁那些身穿锦绣袍服的官员。
他们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惊恐而又好奇地打量着这辈子做梦都想不到能踏足的,传说中的皇极殿。
这两百人,就像是两股浑浊的溪流,汇入了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泊。
瞬间,便让这片湖水,变得泾渭分明。
一边,是衣冠楚楚,面如死灰,浑身散发着“礼法”与“尊贵”气息的文武百官。
另一边,是衣衫朴素,神情拘谨,身上带着“汗水”与“劳苦”味道的兵卒匠户。
而朱由检,就站在那条无形的分割线前。
他没有回到那高高在上的龙椅,而是就那么站着,目光平静地从那一百名士卒和一百名匠人身上,缓缓扫过。
他看到了他们眼中的紧张与惶恐,也看到了他们极力压抑的激动与荣光。
“抬起头来。”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两百人浑身一震,下意识地,缓缓抬起了头。
当他们的目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与那位传说中至高无上的天子对上时,所有人的呼吸,都在瞬间停滞了。
“朕知道,你们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想过,能走进这道门,站在这座殿里。”
朱由检缓缓开口,他的话语朴实得不像一个皇帝,更像是一个寻常人家的长者。
“外面的读书人,那些官员,管你们叫丘八,叫匠户。”
“在他们眼里,你们是贱籍,是上不得台面的粗鄙之人。”
此言一出,百官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一些老臣的身子甚至开始微微发抖。
而那些兵卒和匠户,则是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屈辱与不甘。
这是他们一辈子都背负在身上的烙印。
“可在朕眼里,不是。”
朱由检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
“朕的江山,不是靠那些文章诗词撑起来的!”
“是靠你们!”
他伸手指着那些士卒。
“是靠你们,在边关,在卫所,顶着寒风,饿着肚子,用血肉之躯,筑成我大明的长城!”
他又指向那些匠人。
“是靠你们,在炉火边,在案台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那双被磨破、被烫伤的手,为我大明的军队,打造出保家卫国的神兵利器!”
“没有你们,朕这龙椅,坐不稳!”
“没有你们,我大明万里河山,守不住!”
“所以,今天,朕请你们来。”
“不是恩赐!”
“不是施舍!”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一字一顿,声震寰宇!
“是朕,代表这大明江山,谢你们!”
“朕要让天下人都看看,谁,才是我大明真正的脊梁!”
这番话,如同一道道天谕,接连不断地劈在每一个士卒和匠人的心头!
他们脑子里那根名为“尊卑贵贱”的弦,被皇帝亲手、彻底地斩断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暖流,从他们胸膛中散开,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紧张、惶恐与自卑,化作滚烫的热泪,夺眶而出!
“陛下!”
人群中,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的壮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那身坚实的肌肉剧烈地颤抖着。
他将额头狠狠叩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之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俺……俺李大能,就是个大头兵!烂命一条!”
他抬起头,满面泪痕,双目赤红,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声吼道:“陛下如此看重俺们这些丘八!俺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陛下的!”
“陛下让俺往东,俺绝不往西!”
“陛下让俺赴死,俺绝不皱一下眉头!”
“为陛下效死!为大明尽忠!”
他这声发自肺腑的咆哮,瞬间点燃了所有士卒和匠户心中的火焰。
“为陛下效死!为大明尽忠!”
“为陛下效死!为大明尽忠!”
山呼海啸般的誓言,在皇极殿内不断响起,汇成一股刚猛无俦的声浪,竟是生生压过了文官们那边死一般的寂静。
朱由检看着跪在最前面的那个壮汉,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转向身边的王承恩,轻声问道:“此人是谁?”
王承恩连忙躬身回道:“回陛下,此人名唤李大能,乃是京营的一名刚提拔的百户。英国公呈上来的名册上说,此人操练最为刻苦,武艺在同袍之中,堪称翘楚。”
“李大能……”
朱由检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然后,他向前一步,对着那个依旧跪伏在地的壮汉,用清晰得足以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见的声音,缓缓说道。
“李大能。”
“朕,记住你的名字了。”
那名叫李大能的壮汉,整个身体如同被闪电劈中一般,猛地一僵!
他缓缓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天子。
陛下……记住了我的名字?
记住了我这个……普通大头兵的名字?
一股比刚才更加猛烈百倍的激流,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
他的脸庞,因为极致的充血而涨成了紫红色,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燃烧了起来!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被认可、被尊重的巨大荣耀!
这一刻,什么封官许愿,什么金银赏赐,都变得无足轻重。
天子,记住了他的名字!
“卑……臣……”
李大能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只是将自己的额头,更加用力地,一次又一次地,狠狠叩向那片冰冷的地砖。
咚!
咚!
咚!
每一声,都重重砸在。
狠狠砸在那些文官们脆弱不堪的自尊心上。
砸得他们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而对于那些同样跪着的士卒和匠人来说,这磕头的闷响,却是天地间最嘹亮的号角!
是共鸣!
是认同!
是他们被整个天下踩在脚下、压抑了一辈子,终于得以向君王宣泄的呐喊!
“为陛下效死!为大明尽忠!”
更多的人,将额头重重叩向地面,用这种最原始、最质朴的方式,宣泄着心中那股足以焚天的激动与忠诚。
朱由检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的目光,落在那名叫李大能的壮汉身上。
那人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印,混着泪水,在金砖上留下了一抹刺眼的痕迹,但他却仿佛毫无知觉。
朱由检没有制止。
他要的,就是这股气!
一股被压抑了太久,被轻贱了太久,一旦被点燃,便足以燎原天下的悍勇之气!
直到那山呼海啸般的誓言声,渐渐平息。
朱由检才缓缓走下丹陛。
他在所有人惊愕到呆滞的注视下,亲手将那个满脸血污的百户,从冰冷的地面上搀扶了起来。
“好汉子。”
朱由检拍了拍他那比石头还硬的肩膀,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周围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他的手,按住了李大能试图再次下跪的膝盖。
“朕,不喜人下跪。”
朱由检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果决。
“朕要的,是能为朕,为这大明,站着生,站着死的脊梁!”
李大能身躯一震。
那双虎目之中,再度涌出滚烫的热泪。
他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一团火堵住,只能用力地点头,再点头。
这个动作,这个眼神,胜过世间任何华丽的誓言。
朱由“检松开手,转身,重新面向那两百名已经站起身的兵卒与匠户。
“王承恩。”
“奴婢在。”
“开宴!”
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最简单的两个字。
早已准备就绪的内侍们,如同最驯服的流水一般,将一张张矮几,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肴,一坛坛澄澈的御酒,送了进来。
这绝对是皇极殿自建成以来,最奇特,也最荒诞的一场宴席。
一边,是噤若寒蝉,食不下咽的文武百官。
他们僵硬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面前的珍馐佳肴,味同嚼蜡。
一名老臣端着酒杯的手,抖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
另一名年轻的御史,死死盯着自己面前那盘精致的烧鹅,眼神里是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屈辱。
这哪里是御宴?
这分明是皇帝为他们准备的一场公开的凌迟!
而另一边,则是狼吞虎咽,大快朵颐的兵卒匠户。
他们起初还十分拘谨,但在看到天子亲自为李大能满上一碗酒,又看到英国公张维贤和工部尚书范景文带头撕下一只鸡腿大口吃肉后,所有的顾虑都烟消云散了。
他们饿了太久了。
不仅仅是肚子,更是那颗被踩进泥土里的心。
今天,皇帝亲手给他们喂饱了。
一个满脸胡茬的老兵,吃着一块肥肉,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混着油渍,吧嗒吧嗒落在面前的酒碗里。
酒酣耳热之际,不知是谁,带头唱起了边关的军歌。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那歌声,粗粝、沙哑,甚至有些跑调。
却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带着一股埋骨沙场的悲壮豪情!
渐渐的,一百名士卒,都跟着唱了起来。
歌声在雄伟的皇极殿内回荡,竟是将那丝竹管弦的宫廷雅乐,压得一丝不剩。
文官们脸色铁青,浑身冰凉。
他们只觉得那歌声化作无数把钝刀,一刀一刀,正来回剐着他们的骨头。
这是示威!
这是那些他们眼中的“丘八”,对他们这些“读书人”最赤裸裸的,胜利者的示威!
而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朱由检,只是面带微笑,静静地听着。
他甚至还跟着那豪迈的节拍,用手指轻轻叩击着冰冷的御案。
一下。
又一下。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让这些自诩为“天之骄子”的文官们,亲眼看看,亲耳听听。
这大明的江山,到底是谁在守护!
这大明的天下,又是谁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