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儒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皮直抽抽。
朱由检却是听得津津有味,嘴角笑意越来越浓。
“这不是好事吗?说明皇弟懂事了,知道为国分忧了。”
“陛下啊!”
福王苦着一张脸,都快哭出来了。
“这小子要是光动嘴皮子也就罢了!他在校中,结识了孙传庭学生,叫李定国!”
朱由检端着茶杯的手,指节微微收紧了一下。
李定国?
前世南明最后那根擎天玉柱,两蹶名王,血战到底的战神?
在这个时空,他竟然成了孙传庭的学生,还跟自己的堂弟成了同窗?
这命运的齿轮,还真他娘的有点意思。
福王没注意到皇帝的异样,兀自沉浸在悲愤中,继续倒着苦水:
“这俩小子凑一块儿,那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年纪不大,整天说一些大话,说什么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前些日,陛下不是下旨,要从文武校选拔三百学子,去朔方、宁北两地,担任督政百户吗?”
福王说到这,语气中带着一种既想抱怨又想请功的复杂情绪。
“这混账小子,竟然背着臣,自己偷偷报了名!”
“说什么要去北境吃沙子,为国戍边!”
“幸亏他年纪不够,学分不足,选不上!”
福王越说越气。
朱由检却是龙颜大悦。
“皇叔啊。”
朱由检笑着出言安慰,“皇弟由渠有此志气,是好事。不过他年纪尚小,确实不宜外放。既然他想做事,朕日后自会给他安排。”
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李定国,能被孙传庭那种眼高于顶的性子看重,并收为学生亲自带回京都,今后绝对能成为国之栋梁。
福王闻言,连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臣回去就叮嘱那小子,让他好好学习,将来为陛下效忠!”
“行了,家事回头再说。”
朱由检收敛笑意,将话题拉回正轨。
他指了指旁边还处于懵圈状态的周延儒。
“皇叔,今日叫你来,是有桩大买卖,想交给你去办。”
“买卖?!”
一听到这两个字。
福王那双被肥肉挤得快看不见的小眼睛,瞬间露出精光!
他那肥硕的身躯猛地向前一倾。
“买卖?”
福王兴奋地搓着手,声音都下意识压低了几分,透着一股子做贼般的亢奋。
“陛下,可是……那些最近进京朝贡的诸藩的买卖?”
朱由检赞许地点点头。
“陛下的意思是……”
福王试探着问道,那双眯着的眼睛里,已经全是算计的精光。
“让臣去跟这帮……大肥羊,好好谈谈心?”
“正是。”
朱由检也是满脸笑容。
“这等要事,朕思来想去,满朝文武,还是皇叔你办起来最是妥帖。”
“这帮外藩使臣,一个个看着忠顺,实则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跟他们打交道,讲道理是没用的。”
福王办过好几次类似的外交事宜,自然深谙其中门道,此刻笑得合不拢嘴,活像一只准备进鸡窝的黄鼠狼。
不过,他还是得摸清皇帝的底线,谨慎地开口道:“陛下,不知这每家的尺度,该如何拿捏?”
朱由检竟是直接摆了摆手,语气里充满了十足的信任。
“此事,由皇叔你全权做主。”
“放手去做!”
“朕,信得过皇叔!”
福王心中那块大石落地!
他懂了。
陛下这句话,根本不是什么“任由你做主”。
这是在告诉他——
大胆地去干!
往死里开价!
现在,主动权在我大明手里!
福王猛地站起身,肥胖的身躯挺得笔直,对着朱由检重重一躬,声如洪钟!
“臣,遵旨!”
出了乾清宫,一股冷风裹着雪沫子,钻进脖领。
周延儒下意识地紧走两步,身子微微前倾,替前面那座移动的肉山挡住了些许北风。
福王朱常洵走得很慢。
他每一步落下,脚下厚实的鹿皮靴都将积雪压成薄片。
“呼……呼……”
不过百步距离,福王便停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白蒙蒙的雾气从他口鼻中喷涌而出,旋即被寒风吹散。
“殿下,雪后路滑,您慢些。”
周延儒躬着身子,语气恭谨,寻不出一丝瑕疵。
朱常洵摆了摆手,从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
那双被肥肉挤成细缝的眼睛里,还闪烁着暖阁中未曾散去的精光。
“周大人啊。”
“下官在。”
“这天儿,是真他娘的冷。”
朱常洵随口一句,像是抱怨,“还是皇上的暖阁里舒坦,地龙烧得旺,人心也热乎。”
周延儒立刻赔笑:“殿下所言极是。陛下圣明烛照,咱们做臣子的,心里自然滚烫。”
“热乎就好,热乎就好。”
朱常洵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竟有几分憨态。
“刚才皇上把那桩大买卖交给了本王,本王这心里,既高兴,又惶恐啊。”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试探。
“这可是国朝大事,万一办砸了,本王在陛下面前可没法交代。”
“殿下过谦了。”周延儒连忙吹捧,“殿下深谙纵横捭阖之道,您一出马,那些蛮夷外藩,定然是乖乖俯首。下官稍后便让人将各国贡单、诉求整理成册,送到王府。”
“嗯,有劳周尚书。”
朱常洵点点头,继续向前挪动。
可刚走两步,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漫不经心地回头。
“对了,照着老规矩,这次还得礼部和鸿胪寺派人陪同本王。”
“一来,是我大明的礼仪不能失。”
“二来嘛,本王有时候分寸没拿捏好,也得有个人在旁边提个醒,纠正纠正,你说是不是?”
周延儒心中一动。
陛下明明说了全权交由福王,谁还敢纠正?
他正要开口,推荐自己麾下的心腹干将。
却听福王笑眯眯地继续说道:
“礼部那边,还是派王侍郎来吧?”
“王应熊,那可真是个妙人。”
咯噔。
周延儒脸上的笑意,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王应熊!
又是这个王应熊!
那个靠着精准揣摩上意,毫无半点文人风骨的家伙,就像一块黏在自己身上的狗皮膏药!
只要自己稍有不慎,他就会立刻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