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涯吞下回春丹的瞬间,掌心那道裂痕突然再次抽痛。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景象就彻底变了。药园不见了,脚下的焦黑地面变成湿滑的泥泞,头顶不再是残月夜空,而是撕裂的血色苍穹。雨滴砸在脸上带着灼烧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焦肉味。
他站在边城废墟中央,四周是倒塌的城墙和燃烧的房屋。远处传来凄厉的嘶吼声,那是风狼群在猎食。他的身体僵住,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记忆被强行撕开。前方不远处,父亲正用短刀死死抵住风狼王的咽喉,左臂已被咬断,鲜血喷涌而出。
母亲从侧面扑上来,一把将他推向枯井的方向。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刻进骨头:“活下去。”下一秒,她整个人撞向风狼王,被利爪贯穿胸膛。叶无涯张嘴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手抓着井沿,指甲崩裂,血流不止,可身体还是不断下坠。
幻境中的画面开始循环。父母倒下,他坠井,风狼追击,每一遍都更清晰,更真实。他能感觉到井壁石头刮过皮肤的痛,能闻到自己伤口腐烂的气味,甚至能尝到嘴里腥咸的血。这不是普通的幻觉,这是他最深的记忆创伤被挖出来反复碾压。
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像是从地底钻出:“你活着,只会让更多人死。”
是风狼王在说话。
它站在井口边缘,俯视着他,瞳孔泛着幽绿的光。“你救不了他们,也护不住别人。沈玉璃会为你死,就像你娘一样,倒在血泊里。”
叶无涯猛地闭眼,用力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一瞬,但幻象没有消失。他睁开眼,看到沈玉璃跪在一片符阵中央,手腕上的疤痕正在崩裂,鲜血顺着手臂流下,在地上画出复杂的纹路。阵眼的位置,正是他自己。
他知道这不对。沈玉璃现在不在这里,她昨晚离开后就没再出现。可幻象里的她那么真实,连呼吸的节奏都和现实中一模一样。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听不见。只有风狼王的声音越来越响:“你不该活着……你不配活着……”
他抬起右手,用力叩击腰间玉佩的位置。一下,两下,三下。这是他在生死关头养成的习惯,每一次濒死时都会这么做。指节撞击硬物的触感传入神经,神魂微微震颤。就在第三下敲击落下的瞬间,他察觉到了异常——幻境里的雨声节奏错了。
真实的雨不会这么整齐,不会有规律地每隔三秒就落下一滴。可这里的雨,每一步都踩在同一个节拍上,像是某种符咒的韵律。他停下动作,不再挣扎,反而静静观察周围的一切。所有画面都围绕一个点展开:玉佩碎裂的那一刻。
他终于明白。这不是要摧毁他,是要逼他承认自己的软弱,承认他害怕失去所有人。
可他不能认。
他低声说出两个字:“逆命。”
话音刚落,神识自动沉入识海深处。那里有一块残破的玉简静静悬浮,表面布满裂痕,却透出微弱青光。他将意识靠近它,不求庇护,也不求力量,只是把全部神念压上去,像要把自己砸进那道光芒里。
玉简震动了。
一股炽烈的青芒猛然爆发,顺着神魂经络冲向四肢百骸。幻境剧烈晃动,父母的身影开始扭曲,风狼王发出怒吼,可声音迅速变淡。青光如刀,一层层撕开虚假的画面,将血雨、废墟、符阵全部斩碎。
叶无涯感到七窍有温热液体流出,是血。他的身体在现实世界剧烈抽搐,双拳紧握,指节发白。神魂像是被雷劈中,每一寸都在剧痛。但他没有松手,反而加大神识压迫,主动把心魔之力往玉简里引。
劫难越强,反哺越多。
这是他唯一能走的路。
青芒最终席卷整个幻境,最后一道风狼虚影咆哮着消散。叶无涯的意识重新回归身体。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坐在丹房的地面上,背靠着倒塌的炉架。油灯还在燃烧,火苗微弱,映着他脸上未干的血迹。
他抬手抹去鼻下的血,掌心那道裂痕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浅痕。地面也没有吸血的痕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可他知道是真的。他的神魂比之前更加凝实,体内经脉流转的逆炁也更为顺畅,隐隐有种即将突破的预感。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盘膝坐正,闭目梳理劫后余力。玉简吞噬的心魔之力化作精纯逆炁,不断冲刷识海,涤荡残留的情绪波动。愤怒、悲痛、自责,这些压在他心头多年的重担,竟被这场心劫一点点磨平。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的呼吸越来越稳,心跳逐渐放缓。当最后一丝躁动归于平静时,他缓缓睁眼。眸底深处,原本的坚毅多了一分冷冽。有些痛必须亲历,有些事只能自己扛。
他伸手探入袖中,取出那片刻着“山”字的枯叶。叶片依旧干燥,纹路与灶壁符纸完全吻合。他盯着看了几秒,然后将其与符纸一同封入乾坤袋底层。韩立山的局还没收网,他也不能再被动应对。
站起身时,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适应新的身体状态。双腿有些发麻,但体内的力量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他走到墙角,捡起掉落的药渣丹药,握在手中感受其温度。这一次,没有任何异样波动。
他将丹药收回怀中,转身面向门口。夜风从破窗吹进来,掀动衣角。他站在原地没动,耳朵微微转动,捕捉外面药田的动静。远处有脚步声,很轻,应该是巡夜弟子。
他等了一会儿,确认那人走远后才迈步出门。双脚踩在湿土上,留下两道清晰的脚印。药园寂静无声,唯有风吹草叶的沙沙声。他沿着小径前行,目光扫过每一处阴影,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
忽然,他停下脚步。前方一棵药树下,有片叶子掉落在地,形状与他袖中那片极为相似。他走近蹲下,伸手去捡。指尖刚触到叶面,一股极细微的震动从地下传来。
他的手停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