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涯站在主院石阶上许久,直到巡夜弟子的脚步彻底远去。他没有回房,而是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上,一缕极淡的青光在皮肤下流动。那是逆命玉简吞噬蚀魂散劫力后留下的逆炁,正沿着经脉游走,带来一阵阵刺麻感。他闭眼调息,确认体内灵力运转正常,才转身走向居所。
房间内陈设简单,一张木床、一个矮柜、墙角堆着几卷旧书。他坐到床沿,盘膝入定,神识沉入识海。腰间的玉佩安静如常,没有任何预警。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幕后之人不会就此罢休。可就在意识逐渐放松的瞬间,一股冰冷的拉力从神魂深处传来,他的身体猛地一僵,双眼骤然闭合。
眼前景象骤变。荒原无边,黄沙漫天,远处地平线上矗立着一座断裂的城墙。那是边城东门,他亲手封堵过的缺口。风卷起碎石打在脸上,带着血腥味。他低头看自己的手,穿着破旧麻衣,左脸三道爪痕隐隐作痛。这不是现在,是三年前那一夜。
他想动,却发现双脚像被钉住。前方沙尘中走出一道庞大身影——灰鬃赤目,利爪撕裂大地,正是当年斩杀他父母的风狼王。它停下脚步,低吼声震动空气:“你以为逃得掉?”
声音直接钻进脑海,不像是幻觉。叶无涯咬牙,试图拔出腰间短刀,却发现刀不在。他这才意识到这是梦,是记忆,也是心魔。可身体依旧沉重,连抬手都困难。风狼王逼近一步,爪子扬起,阴影笼罩全身。
“你活下来了。”风狼王开口,声音带着讥讽,“吞妖核,借劫力,一步步往上爬。可父母还是死了,城池还是毁了。你的命,真的值得这么多牺牲吗?”
叶无涯喉咙发紧。这些话他夜里想过无数次。每当修炼到极限,疼痛难忍时,总会有个声音问他:这样做有意义吗?可此刻被一只妖兽当面质问,那种压迫感几乎让他窒息。他强迫自己冷静,回忆逆命玉简的存在,试图唤醒它的力量。
可玉简毫无反应。它从不主动催动,只在生死关头吞噬劫难反哺自身。而现在,这是一场梦,一场精神层面的攻击。他不知道是否算得上“生死危机”。
风狼王的爪子落下。剧痛袭来,仿佛整个身体被撕开。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鲜血从肩头涌出。可就在这刹那,神魂深处响起一声嗡鸣。那块藏于识海的残破玉简突然震颤,一抹青芒自核心爆发,顺着神识蔓延而出。
梦境开始扭曲。沙地裂开,城墙崩塌,风狼王的身影晃动起来。叶无涯感到一股热流冲遍全身,伤口迅速愈合,神智清明。他猛然抬头,眼中泛起碧色光芒。青芒化作锁链,缠绕住风狼王的四肢,将其狠狠拖入地下。巨兽怒吼,挣扎不止,最终沉入黄沙,只剩一双赤红的眼睛消失在黑暗中。
他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气,冷汗浸透后背。房间里一片漆黑,窗外月光斜照进来,落在地面的一角。他低头看向双手,右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摊开一看,是一块半圆形的玉佩,边缘参差不齐,表面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他心头一震。这块碎片和他腰间佩戴的完整玉佩材质完全一致,只是小了一半,形状也恰好能拼合。更诡异的是,它此刻仍有余温,像是刚从血肉中取出。他立刻探查腰间,发现原本挂着的玉佩依然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缺失。
这意味着什么?梦里的东西出现在现实中?还是说这场梦根本不是普通的梦境?
他用灵力扫描碎片,发现其内部蕴含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频率与逆命玉简极为相似,但又略有偏差。这种感觉就像同一个源头分裂出的两个部分,一个在神魂,一个在现实。他从未听说过金手指还能具现化实体信物。
窗外再次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迅速将碎片塞进袖袋,起身走到门边侧耳倾听。是两名巡夜弟子在交谈,语气平静,似乎并未察觉异常。他松了口气,却没有放松警惕。刚才那一幕太过真实,风狼王的话语直指内心最深的怀疑,这不是普通的心魔劫,而是有人刻意引导的精神侵蚀。
是谁能做到这一点?李铭?韩立山?还是那个隐藏在焚天殿背后的真正主使?
他回到床边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重新闭眼。这一次他不敢再轻易入定,生怕再次被拉入幻境。可越是清醒,越能感觉到识海中的玉简在轻微震动,仿佛还在消化刚才那场梦魇带来的劫力。新的逆炁正在生成,缓慢融入经脉。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仍未亮。他保持静坐姿势,神识全开,感知周围每一丝动静。袖中的玉佩碎片贴着手臂皮肤,温度渐渐降低,但那股血腥味却始终没有散去。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沈玉璃昨夜离开前的眼神。她握紧药囊的动作,后颈一闪而过的暗金纹路,还有那根断裂的银簪。这些细节本该无关紧要,可现在回想起来,每一件都像是某种暗示。尤其是银簪中的玉片,是否也与这块碎片有关?
他正思索间,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同于巡夜节奏,更像是有人奔跑而来。他立刻站起身,手按腰间玉佩,准备应对突发状况。门缝底下透进一道微光,颜色偏蓝,映在地板上形成一条细线。
他盯着那道光,呼吸放缓。脚步声停在门外,接着是短暂的沉默。门把手轻轻转动了一下,却没有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