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公主居住的宫殿内,气氛已比前些时日松快许多。听闻兄长来访,她亲自迎至殿门,脸上带着真心实意的感激与轻松笑容。
“福康给太子哥哥请安。”她盈盈下拜,被曹玉成及时扶住。
“自家兄妹,不必多礼。”曹玉成含笑打量她,“气色好多了,看来是真放宽心了。”
福康引他入内,亲手奉上茶点,眼角眉梢的愁云散尽,娇声说道:“多亏了哥哥在父皇面前仗义执言。那日母妃回来,说父皇已答应再行斟酌,我……我才算真的喘过气来。”她心有余悸,“李表叔……我并非嫌他门第,只是……”她蹙眉,努力寻找合适的词句,“只是觉得陌生,又听说他母亲……”
“我明白。”曹玉成温和地打断她,“婚姻大事,关乎一生厮守,自然要寻个彼此投契、能让你自在安心的人。父皇爱女心切,兼有补偿太后娘家之心,一时思虑不周。如今既已回转,你便真的无需再为此事忧惧了。”
福康重重点头,眼中满是信赖,说道:“有哥哥在,我不怕。”
闲话几句家常后,曹玉成似不经意般提起,“说起来,明年春闱,因立储庆典,特开恩科。届时天下英才汇聚汴京,定有一番热闹。”
福康眼睛微亮,说道:“恩科?那岂不是又能见到许多有才学的举子?”
“正是。”曹玉成观察着她的神色,缓缓道,“科举抡才,为国家选拔栋梁。那些能从中脱颖而出者,无论家世原本如何,必有其过人之处——或才思敏捷,或见识超群,或品性坚韧。将来都是要为国效力的。”
他顿了顿,语气更温和,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说道:“福康,你年纪渐长,驸马人选终须确定。经此一事,哥哥倒有个想法,想说与你听听。”
福康坐直了身体,认真道:“哥哥请讲。”
“父皇与母后,还有我,为你择婿,首要自然是盼你一生喜乐安康。这‘喜乐’二字,除却家世安稳,更需夫妇同心,言语相投,志趣相近。”曹玉成斟酌着词句,“往日多在勋贵世家中挑选,固然稳妥,但有时难免局限。明年恩科,群英荟萃,其中或许便有那等品性高洁、才华内蕴、且性情与你相合的年轻人。他们出身或许并非显赫,但凭自身努力挣得前程,心志能力皆非寻常纨绔可比。若能与这样的君子结缘,他日并肩,或许别有一番天地。”
福康听得怔住,脸颊微微泛红,低头思索。她并非全然不懂事的深闺少女,兄长的话外之音,她隐约明白。这不同于之前被迫讨论李炜时的恐慌,而是一种带着些许羞涩与新奇的考量。
“哥哥是说……从未来的进士中……”她声音渐低。
“并非定论,只是一个新的思路。”曹玉成微笑,给她足够的空间,“你也知道,像韩相公、范公等朝廷股肱,当年亦是科举出身,名扬天下。人才之可贵,不在门第,而在其本身。当然,此事关重大,必得千挑万选,细细考察其人品、家风、志向。最终选定何人,必是你自己也能认可接受的。”
他补充道:“你若觉得此法不妥,或仍愿在熟悉的勋贵子弟中寻觅,也全凭你的心意。哥哥今日提起,只是觉得,我的妹妹值得拥有更开阔的选择,遇见真正欣赏你、理解你、能与你看同样风景的人。”
福康沉默了片刻,再抬头时,眼中少了彷徨,多了几分清明与勇气。她轻声道:“哥哥为我思虑至此,福康感激不尽。往日……我只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从未想过自己或许……也能有所期待。”她顿了顿,“哥哥说的对,若能觅得一志趣相投、品行端方的君子,无论其出身如何,只要……只要人好,待我真心,能说得上话,便是福气。总好过……”
她看向曹玉成,带着少女的坦诚与一丝依赖,说道:“只是,福康久居深宫,不识外间人物。如何甄别,全赖父皇、母后,还有哥哥为我操持了。我相信哥哥的眼光。”
这番回答,既表达了愿意接受新的选择思路,又将最终的信任和依赖交给了父兄,分寸把握得极好,既不过于忸怩,也不失公主的端庄。
曹玉成心中赞许,点头道:“好,你有此心,我便知该如何做了。放心,此事不急。恩科之前,我与父皇母后自会留意。届时或可借由琼林宴、马球会、诗画雅集等名目,让你有机会远远观其风仪气度,甚至……若有机会,也可让你母妃或可靠宫人,私下打听其平日为人。定要选一个你瞧着舒服、处着安心的。”
他起身,最后叮嘱道:“此事暂不必对外人言。你只安心休养,读读书,画些画,静待佳音便是。记住,你是大宋最尊贵的长公主,你的姻缘,必是锦上添花,而非任何形式的将就或牺牲。”
离开福康宫殿,曹玉成漫步在宫道之上,心中已有盘算。这次恩科是将嘉佑二年的科举提前到这一年了,这可是千年龙虎榜的一届,即将诞生八个宰相,尤其是头名状元章衡,那是文武皆备,出类拔萃,若是能成驸马,倒也不失为一桩佳话。甚至不选章衡,还有苏轼、苏辙、曾巩、张载等,科举之后,到时人才济济,鼎故革新也能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