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安这声石破天惊的“好学生”,让郑春来一时怔住。他这个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副校长,今天是没听明白自己的弦外之音,还是……
郑春来眉头微蹙,语气里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王校长,叶天平时的成绩,我记得……一直是垫底的吧?”
一旁的历洪霞正要开口如实汇报,王振安却抢先一步,语气笃定地接过话头:“没有,绝对没有的事!叶天的成绩虽说不是最拔尖的,但比大部分学生都要强上不少。”
这话让历洪霞也愣住了。叶天的成绩如何,她这个班主任能不清楚?王副校长为何要睁着眼睛说瞎话?
郑校长目光转向历洪霞,带着求证的意思:“历老师,王副校长说的是真的?”
历洪霞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快速扫过王振安——对方眼神里那抹近乎恳求的暗示,让她心头一紧。她瞬间明白了什么。此刻若当场戳穿,不仅王振安下不来台,更可能将那个叫叶天的学生彻底推入绝境。
电光火石间,她已有了决断。不能硬生生推翻成绩差的事实,但可以引导,可以抛出疑点!
她深吸一口气,迎向郑春来审视的目光,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校长,关于叶天的成绩……情况确实有些特殊。从最近的几次模拟考成绩单来看,确实不太理想。”
她话锋陡然一转:“但作为他的班主任,我印象很深,他高一入学时表现非常亮眼,第一次期中考试就拿了班级第一,甚至是年级第一。后来……不知怎的,成绩一路下滑得厉害。可即便如此,他平时上课依旧认真,尤其面对一些复杂性难题时,思路之清晰、反应之敏捷,常常让我惊讶。所以……”
“所以什么?”郑春来身体微微前倾,显然被勾起了兴趣。他敏锐地察觉到历洪霞话里有话,这个叶天,或许真有些不为人知的潜力。
历洪霞稳了稳心神,顺着自己铺设的台阶往下说:“所以,我怀疑叶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外部的困难,比如家庭变故,或者其他干扰,导致他在考试中无法集中精力,发挥失常。”
这番话听得王振安后背直冒冷汗。别人不知内情,他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正是他一直在暗地里篡改叶天的考试分数!这事一旦捅破,他的前途尽毁不说,恐怕还得面临牢狱之灾。这也正是他拼死也要保住叶天高考资格的根本原因——把柄在人家手里攥着呢!
郑春来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历洪霞这番说辞极有技巧,既未完全否认成绩单的存在,又巧妙地指出了其中的矛盾。他再次看向王振安,目光如炬:“王校长,那你刚才说叶天‘比大部分学生强很多’,依据是什么?”
王振安此时已稳住阵脚,顺势接过历洪霞递来的“梯子”,语气恢复了平日的从容:“校长,我指的是他展现出的潜力和在某些关键时刻爆发的能力。正如历老师所言,他的课堂表现和考试成绩存在巨大反差。前阵子我偶然听了历老师一节公开课,亲眼见到叶天在黑板前解答一道难题,思路之缜密、方法之巧妙,让在场许多老师都赞叹不已。因此我坚信,这孩子绝非池中之物,成绩单上的数字,恐怕远远不能反映他的真实水平。今天他敢提前一个多小时交卷,或许,正是源于这种深藏的自信?”
这番说辞虽无从考证,但在“保住叶天高考资格”这一点上,王副校长与历老师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同盟。尽管动机各异,目标却出奇一致。
郑春来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
王、历二人一唱一和,已成功动摇了他在叶天问题上“顺水推舟”的初衷。
倘若叶天当真拥有如此出色的数学潜力,仅因平日的差生印象和一次看似莽撞的提前交卷就取消其资格,万一他后续科目考出高分,或是将来有所建树,那么今日这个草率的决定,必将成为他校长履历上难以抹去的污点。
叶家那边的压力固然需要权衡,但他更不愿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轻易断送一名学子的前途。寒了莘莘学子的心,这才是他身为一校之长最不能承受之后果。
“所以,你们的意见是,不应该取消叶天的高考资格?”他缓缓开口,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
“不能取消!”二人异口同声,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郑春来默然良久,最终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二人虽未得到明确的口头答复,但彼此心领神会——叶天的高考资格,保住了。
退出校长办公室,王振安与历洪霞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言语,心底却各自涌起一阵复杂的感激。
历洪霞感念的,是王副校长那份在关键时刻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的、为人师表的担当。
王振安庆幸的,则是历洪霞方才没有深究模拟考试卷分数背后的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