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审讯室的烛火已燃至中夜,油脂顺着灯芯滴落,在案几上积成点点蜡痕。李坤被铁链锁在刑架上,衣衫早已被血污与汗渍浸透,肋下的伤口因挣扎而再次渗血,脸色惨白如纸,唯有一双眼睛还残留着几分不甘,死死盯着桌案上那封带有玄甲纹的密函——哈烈的招供与玄尘道长的落网,彻底断了他最后的念想。
武少坐在对面的木椅上,狄公遗剑斜倚在桌旁,剑鞘上的“狄门”二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将一叠证据逐一推到李坤面前:“这是你与凉州藩镇的分赃密函,这是西郊货栈查获的军粮清单,这是玄尘道长的供词,他已承认受玄主指使,与你勾结策划反叛。”武少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哈烈也已招供,七月初十的接头是为了确认起兵细节,你以为还能狡辩吗?”
李坤的目光扫过那些证据,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铁链与刑架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结滚动了许久,才挤出一句嘶哑的话:“玄主……玄主不会放过你们的……”
“玄主自身难保,哪还有功夫管你?”秦峰上前一步,短匕的刀背重重拍在刑架上,“玄空观已被我们查封,玄甲死士死伤殆尽,玄尘道长正在隔壁受审,你以为你还能指望他来救你?”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李坤心中最后的防线。他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抽搐起来,泪水与鼻涕混杂着滴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我……我认栽……”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事到如今,我再狡辩也没用了……魏廉……魏廉确实是我杀的……”
武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说清楚,你为何要杀他?如何设计毒杀,又为何抛尸枯井?”
李坤深吸一口气,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可闻:“元和三年年初,魏廉奉旨巡查漕运,原本只是走个过场,可他偏偏较真,非要逐船核对军粮账目。”他顿了顿,眼神飘向远方,似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我截留军粮、勾结藩镇的事,本就做得隐蔽,所有账目都已篡改,可魏廉心思缜密,发现漕船柒叁玖号的载重与上报的‘杂粮’数量对不上,非要上船查验。”
“我当时慌了神,柒叁玖号正是转运蓝焰草和截留军粮的船,一旦被他查出,不仅我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玄主也绝不会放过我。”李坤的声音带着恐惧,“我假意设宴款待魏廉,席间百般劝阻,甚至许诺送他黄金千两、良田百亩,可他油盐不进,还说‘漕运乃国之命脉,岂容中饱私囊’,扬言要将疑点上报朝廷。”
柳清晏坐在一旁,手中握着笔,快速记录着李坤的供述,笔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声响:“你何时起了杀心?毒剂是如何获取的?”
“宴席散后,我就知道,要么他死,要么我亡。”李坤的眼神变得狠厉起来,“我立刻联系玄使,向玄主请示。玄主传回指令,让毒影门炼制双绝毒,由我设法下毒,务必不留痕迹。三日后,玄使将藏在西域贡盒暗格中的双绝毒交给我,还附赠了一瓶无色无味的稀释液,说只需涂抹在常用物件上,接触三日便会毒发,且死后难以查验。”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我知道魏廉有每日在书房练字、批阅文书的习惯,便以‘请教漕运章程’为由,带着那只西域贡盒登门拜访。贡盒是玄主特意定制的,外表华贵,魏廉果然喜爱,当场便摆放在书房的案几上。”
“你是如何将毒剂涂抹在他的物件上的?”武少追问,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趁他转身泡茶的间隙。”李坤道,“我假装欣赏他书房的字画,悄悄取出暗格中的稀释液,快速涂抹在他常用的砚台边缘、毛笔笔杆和印章底部。这些地方都是他每日必然接触的,且稀释液无色无味,他根本不会察觉。”
宋小七眉头紧锁:“双绝毒的发作时间是三日,你为何选择抛尸枯井?不怕被人发现吗?”
“毒发当日,我一直派人暗中监视魏廉的府邸。”李坤的声音低沉,“黄昏时分,下人慌慌张张地跑出府,说魏大人在书房晕倒,七窍出血。我知道毒剂起效了,立刻带着张彪和几名亲信,以‘探望病情’为由进入魏府。当时魏廉已经断气,府中下人乱作一团,没人注意到我们。”
“我让张彪带着亲信,用锦被将魏廉的尸体包裹起来,假装是重病之人,趁夜从后门抬出,一路送往渭水畔的荒林枯井。”李坤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忌惮,“那枯井是玄甲组织的秘密抛尸地,多年来从未有人发现。我们将尸体扔进井中,又在井口撒了些杂草掩盖,还故意遗落了一枚下属的漕运司令牌,想误导追查方向,让官府以为是仇杀。”
“你就不怕魏廉的家人报案追查?”苏凝霜靠在门框上,玄红色劲装泛着暗哑光泽,语气冰冷。
“我早已安排妥当。”李坤道,“我让人散布谣言,说魏廉因查不出漕运疑点,被陛下斥责,羞愧自尽。又暗中给魏府送去五千两白银,假意安抚,让他们不要声张。魏廉的妻儿都是老实人,又怕惹祸上身,果然不敢多言,只对外宣称魏廉暴病而亡。”
武少拿起魏廉的账本残页:“魏廉的账本上有‘西域香料,漕船柒叁玖’的记录,这也是你故意误导他的?”
“是。”李坤点头,“我知道他在暗中调查,便故意在账本中留下模糊的记录,让他以为只是普通的走私香料,没想到他竟顺着这条线索追查到了蓝焰草的头上。”他苦笑一声,“魏廉太聪明,也太固执,若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错了。”武少眼神锐利,“魏廉的固执,是对朝廷的忠诚,是对百姓的责任。而你,为了一己私欲,截留军粮,勾结藩镇,毒杀忠良,桩桩件件都是死罪,就算魏廉不查你,你也迟早会身败名裂。”
李坤的头垂得更低:“我知道……我知道我罪孽深重……可我也是身不由己……玄主控制着我的家人,我若不从,他们就会没命……”
“玄主到底是谁?”武少追问,“你与他合作多年,不可能一无所知。他的真实身份,玄甲组织的总坛位置,你若如实交代,或许能从轻发落。”
李坤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恐惧,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玄主从未露面,每次都是通过玄使传递指令,我连他的声音都没听过……”他的声音带着颤抖,不似作伪,“但我知道,他的势力遍布天下,朝中必然有他的亲信,否则当年的‘玄甲案’也不会不了了之。”
柳清晏放下笔,起身走到李坤面前:“你说的双绝毒稀释液,是否就是用蓝焰草、血竭草提炼,加入月心石粉末稳定毒性?”
李坤点头:“玄使是这么说的,这种毒剂发作隐蔽,死后尸身与暴病无异,若不是你们找到贡盒暗格和毒痕,根本查不出是他杀。”
“抛尸枯井时,你为何让亲信携带漕运司令牌?”秦峰问道,“是故意留下线索,还是无意遗落?”
“是玄主的意思。”李坤道,“他说若日后东窗事发,可将罪责推到下属身上,让我全身而退。没想到那枚令牌竟成了你们追查的线索,真是天意弄人。”
武少看着李坤绝望的模样,心中没有丝毫怜悯。他站起身,走到刑架前:“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玄主与凉州藩镇的具体起兵计划,毒影门的残余势力,还有你隐藏的贪腐赃款,都一一说清楚。”
李坤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玄主与凉州藩镇约定七月十五起兵,由藩镇大军攻打长安西门,玄甲死士在城内接应,打开城门。毒影门的残余势力藏在西郊的废弃窑厂,由一名叫‘毒蝎’的女子统领,负责炼制毒物和暗杀官员。”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隐藏的贪腐赃款,一部分存在长安城西的‘汇通银号’,账户名为‘李三’,密码是我的生辰;另一部分换成了黄金珠宝,藏在凉州城外的一处山洞中,洞口有一棵老槐树作为标记。”
宋小七快速记录着,将银号名称、账户、密码和山洞位置一一记下,随后交给武少核对。武少看后,示意秦峰:“立刻派人去汇通银号冻结账户,前往凉州查找赃款。另外,通知禁军围剿西郊废弃窑厂,抓捕毒蝎,查封所有毒物。”
“是!”秦峰应声离去。
审讯室里只剩下武少、柳清晏和李坤三人,烛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李坤看着武少,眼中闪过一丝哀求:“我已经全部交代了,求你们……求你们饶我家人一命,他们都是无辜的……”
武少沉默片刻,道:“陛下仁慈,若你所言属实,且无隐瞒,我们会向陛下求情,从轻发落你的家人,不会牵连无辜。但你,罪大恶极,难逃一死。”
李坤闭上眼睛,泪水再次滑落,脸上露出释然的神色:“多谢……多谢武公子……我这辈子,贪赃枉法,作恶多端,能保住家人,也算是赎罪了……”
柳清晏收拾好供词,对武少道:“供词已经记录完毕,还有他签字画押的手印,证据确凿,可以上报陛下了。”
武少点头,转身走向门口:“将李坤押下去,严加看管,等候陛下的最终判决。”
两名狱卒走进审讯室,解开李坤身上的铁链,将他押了出去。李坤的脚步踉跄,却不再挣扎,背影显得格外落寞。审讯室的门缓缓关上,将他的身影隔绝在外。
柳清晏看着桌上的供词,轻声道:“魏大人的冤屈,终于得以昭雪了。”
武少看着窗外的夜色,心中感慨万千。从魏廉遇害,到追查蓝鳞粉,再到揭开玄甲组织的阴谋,历经数月,终于让真相大白。李坤的供词,不仅证实了毒杀魏廉的真相,更提供了玄主与凉州藩镇的起兵计划、毒影门的残余势力等关键线索,为接下来的围剿行动奠定了基础。
“这只是开始。”武少语气坚定,“玄主还未落网,凉州藩镇的大军还在虎视眈眈,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但只要我们手握证据,同心协力,就一定能将所有幕后黑手绳之以法,还天下一个清明。”
柳清晏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审讯室的烛火依旧明亮,照亮了桌上的供词与证据,也照亮了两人前行的道路。李坤的落网与供罪,是这场正义之战的重要胜利,而一场更大规模的决战,已在不远处等待着他们。
夜色渐深,大理寺的钟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悠远而肃穆。这钟声,既是为魏廉的冤屈昭雪而鸣,也是为即将到来的终极对决而鸣。武少握紧腰间的狄公遗剑,心中默念:魏大人,你可以安息了,我们一定会完成你未竟的事业,守护好这江山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