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书房的窗棂挡不住正午的烈阳,光线穿透雕花格栅,在案几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柳清晏将两枚微型毒囊置于特制的水晶托盘中,托盘下垫着洁白的宣纸,旁边摊开《内廷造办录》《西域工艺考》与家父留下的手稿,指尖戴着双层薄丝手套,正用银质镊子轻轻拨动毒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宋小七坐在一旁,面前摆着放大镜与简易显微镜——这是他耗费数月心血研制的器物,镜片由西域水晶打磨而成,能将细微之物放大十倍。他将其中一枚毒囊放在显微镜下,调整焦距,语气带着几分惊叹:“柳姑娘,你看这冰蚕丝兽皮的纤维结构,排列规整得如同织锦,绝非民间工匠能做到。”
柳清晏俯身凑近显微镜,目光专注:“这是‘经纬织皮法’,是宫廷造办处独有的工艺。”她伸手翻开《内廷造办录》,指着其中一页泛黄的插图,“你看这里记载,这种工艺需将兽皮鞣制后,用冰蚕丝按经纬方向编织加固,再浸泡在龙涎香与朱砂的混合液中,既能防水防潮,又能让兽皮薄如蝉翼,只有内廷造办处的‘织皮坊’才能掌握,民间根本没有这种技术和原料。”
武少、秦峰、苏凝霜围在案旁,神色愈发凝重。武少指着毒囊表面的蜡质层:“这蜡质也与普通蜡不同,之前宋兄化验说有特殊成分?”
“正是!”宋小七取出化验报告,“这蜡质是‘龙脑蜂蜡’,由西域蜂蜡混合宫廷特制的龙脑香、安息香炼制而成,熔点极低,遇唾液即化,且带有淡淡的龙涎香气息,能掩盖毒粉的苦杏仁味。这种龙脑蜂蜡是皇家贡品,每年产量不过十斤,除了供给内廷使用,只有三公九卿级别的官员才能偶尔获得,民间绝无流通。”
柳清晏拿起一枚毒囊,用银探针轻轻刮下一点蜡质,放在鼻尖轻嗅:“家父曾在宫中任职,负责整理内廷器物档案,他在手稿中记载,龙脑蜂蜡的炼制配方是造办处的最高机密,由专人掌管,每一笔领用都有详细记录,绝不可能流入民间,更不可能落到西域工匠手中。”
苏凝霜眉头紧锁:“如此说来,这毒囊的材质,竟是宫廷秘造?”
“不仅是材质,还有工艺。”柳清晏补充道,“你们看毒囊的封口丝线,是‘红柳纤维’没错,但这纤维经过了‘金箔熏染’处理,表面泛着极淡的金色光泽,只有在阳光下才能察觉。这种处理工艺,是造办处为皇家器物特制的,目的是让丝线更坚韧,且不易腐蚀,民间根本没有这种金箔熏染的技术,也没有资格使用如此纯的金箔。”
秦峰握紧了腰间的短刃,指节泛白:“宫廷秘造的材质、内廷独有的工艺……这意味着玄甲组织不仅渗透了江湖和藩镇,还已经深入朝堂,甚至能调动宫廷造办处的资源!”
“不是调动,而是有内鬼。”武少语气沉声道,“造办处的工艺和原料管控极严,每一道工序都有专人监督,每一笔原料领用都要登记在册,若没有内部人员配合,根本不可能造出这种毒囊,更不可能将龙脑蜂蜡、冰蚕丝这些皇家专用原料带出宫。”
柳清晏点头,翻开家父的手稿,其中一页用朱笔标注着:“织皮坊掌事三人,皆为内廷亲信,世代为皇家服务,工艺传内不传外,原料领用需经内务府大臣签字。”她指着这段话,“这说明,玄甲组织在宫廷内部,至少有一名能接触到织皮坊、掌管原料领用权限的内鬼,极有可能是内务府大臣级别的高官,甚至是宗室成员。”
苏凝霜想起李坤供词中提到的“朝中内应”,恍然大悟:“李坤说玄主在朝中有人接应,能打开宫门,看来这内应的级别远比我们想象的高,甚至能掌控宫廷造办处的资源,为玄甲组织制作这种死士囊。”
宋小七补充道:“我还发现,毒囊内的毒粉中,混合了极微量的‘紫金砂’,这种紫金砂是宫廷炼制丹药的原料,只有太医院和造办处的炼丹坊才有,民间根本无法获取。这进一步证明,毒囊的制作,必然有宫廷内部人员参与,甚至可能就是在宫中炼制的。”
武少拿起那枚未咬破的毒囊,对着阳光观察,毒囊表面的金箔光泽在阳光下隐约可见:“玄甲组织能在宫中秘密制作死士囊,说明他们的渗透已经到了令人震惊的地步。造办处、太医院、内务府……这些核心部门都可能有他们的人,这也解释了为何当年的‘玄甲案’会被高层干预,为何李坤能横行漕运司多年而无人敢查。”
柳清晏的目光落在《内廷造办录》的作者署名上,眼神一亮:“这本书的作者是二十年前的内务府大臣赵崇礼,家父手稿中提到,赵崇礼在‘玄甲案’后不久便辞官归隐,不知所踪。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年迈退休,现在看来,他极有可能就是玄甲组织安插在宫廷的内鬼,是他将织皮坊的工艺和原料泄露给玄主,甚至亲自参与了毒囊的制作。”
“赵崇礼……”武少默念着这个名字,快速在脑海中搜索相关信息,“我记得此人,出身外戚,曾是皇后的舅父,在朝中根基深厚,当年辞官时,陛下还亲自赏赐了黄金千两,待遇极高。若他真是玄甲组织的内鬼,那玄主的身份必然更加尊贵,甚至可能与宗室或外戚有关。”
秦峰道:“我立刻派人去追查赵崇礼的下落,他辞官归隐,不可能真的销声匿迹,必然有迹可循。只要找到他,就能顺藤摸瓜,找到玄主在宫中的其他内应。”
“不可贸然行动。”武少摇头,“赵崇礼若真是内鬼,必然隐藏极深,且有玄甲组织的保护。贸然追查只会打草惊蛇,让他提前跑路,甚至杀人灭口。我们需要先暗中调查他当年的亲信、下属,以及辞官后的资金流向、往来人员,再制定抓捕计划。”
柳清晏道:“我可以利用家父当年在宫中的人脉,联系几位仍在造办处任职的老工匠,暗中打探织皮坊的情况,尤其是二十年前的工艺传承和原料领用记录,看看能否找到赵崇礼与玄甲组织勾结的证据。”
苏凝霜道:“我去打探赵崇礼的归隐之地,联系江湖上的朋友,重点排查二十年前与赵崇礼有过接触的西域商人和玄甲组织成员,同时留意是否有与紫金砂、龙脑蜂蜡相关的非法交易。”
宋小七道:“我继续化验毒囊的成分,尤其是紫金砂的纯度和产地,太医院的紫金砂来自特定矿脉,若能查到矿脉的交易记录,或许能找到赵崇礼当年盗取原料的证据。另外,我会对比毒囊的工艺与宫廷藏品,看看能否找到更多匹配的痕迹。”
武少点头,目光扫过众人坚毅的脸庞:“毒囊的材质和工艺,给了我们最关键的线索——玄甲组织的核心内鬼在宫廷,且极有可能是当年的内务府大臣赵崇礼。这不仅解释了玄主为何能掌控如此多的资源,也印证了李坤供词中的‘朝中内应’并非虚言。”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坚定:“接下来,我们的核心任务就是暗中追查赵崇礼的下落,收集他与玄甲组织勾结的证据,同时排查宫廷内部的其他内应。玄主的反叛计划定在七月十五,我们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必须在他起兵前,揪出宫廷内鬼,切断他的宫内接应,才能彻底粉碎他的阴谋。”
书房内的阳光渐渐西斜,光影移动,照亮了案几上的毒囊、古籍与手稿。这两枚小小的毒囊,从最初被视为死士的自尽工具,到如今成为揭露宫廷渗透的关键证据,每一个细节都在诉说着玄甲组织的庞大与隐秘。而赵崇礼这个名字的出现,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光,让玄主的轮廓愈发清晰,也让这场追查变得更加凶险——他们要面对的,不仅是江湖上的死士、藩镇的大军,还有隐藏在朝堂深处、身居高位的内鬼。
柳清晏小心翼翼地将毒囊放回水晶托盘,盖上密封的玻璃罩,眼神中带着几分凝重与坚定。她知道,接下来的调查将充满荆棘,宫廷内部关系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但她别无选择。为了父亲的清白,为了魏廉的冤屈,为了天下的安宁,她必须与伙伴们一起,撕开玄甲组织布下的层层迷雾,将隐藏在朝堂深处的内鬼绳之以法。
武少拿起《内廷造办录》,指尖划过书页上赵崇礼的署名,心中默念:“赵崇礼,玄主,无论你们隐藏得多深,我们都会找到你们。这场渗透与反渗透的较量,我们必须赢。”
书房外的钟声响起,悠远而肃穆,仿佛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朝堂风暴预警。众人各自收拾好手中的资料,起身离去,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他们知道,一场更加艰难、更加凶险的追查,已经在长安的宫墙内外悄然展开,而胜利的关键,就藏在那两枚源自宫廷秘造的毒囊之中,藏在那个消失了二十年的内务府大臣身上。
阳光渐渐沉入西山,书房内的光线暗了下来,水晶托盘里的毒囊在暮色中泛着淡淡的光泽,如同两颗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见证着一场关乎江山社稷的正义之战,即将进入最关键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