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浪潮”的检测报告,如同一声丧钟,在第七扇区的防御网络中低沉回荡。这不再是对某个世界的攻击,而是对整个扇区存在环境的系统性侵蚀。嬴彻立刻意识到,常规的军事防御与巢穴清除战术,在这种规模的规则环境攻击面前,收效将极其有限。
他迅速召集了紧急战略会议,与会者包括军事统帅“铁岩”、万法研究院首席、深渊长城意志的代表(以一道凝聚的肃杀虚影出席),以及通过特殊信道连入的星云、古树两位古老存在的旁听意念。
会议焦点明确:如何应对“凋零浪潮”?
“血脉长城可以抵御甚至吞噬巢穴的物质攻击与恶意规则,但面对这种弥漫性的、降低整个区域规则活性的‘背景侵蚀’,它更像一块暴露在酸雨中的礁石,只能减缓自身被腐蚀的速度,无法净化整片海洋。” 万法研究院的首席规则生态学家首先指出核心困境。
“常规的秩序净化手段能量消耗巨大,且作用范围有限,对于这种跨星域的浪潮,无异于杯水车薪。” 铁岩的声音通过通讯传来,带着前线指挥官特有的沉重。
“关键在于‘凋零序曲’本身,” 古树王座的意念缓缓流淌,“若混沌卵揭示的古老意象为真,此‘序曲’乃规则自然循环之相位信号。阴影非创造者,乃扭曲与放大者。若能设法……‘调谐’或‘中和’被其扭曲放大的部分,或能削弱浪潮之根基。”
“调谐?中和?” 星云王座的意念带着思忖,“涉及宇宙底层韵律之操作,所需位格与精度,恐非当前第七扇区所能及。除非……”
“除非借助更高层次的存在,或……已沉眠的古老造物。” 嬴彻接过了话头,目光投向静默区方向,“混沌卵已触及相关信息,而‘织网者’网络虽残,其设计初衷或包含对此类‘背景韵律’的监测与缓冲机制。我们或许需要尝试……‘唤醒’或‘深度激活’某些尚在运作的织网者节点,将其作为对抗浪潮的‘规则稳定锚’。”
这是一个大胆且风险极高的设想。与“织网者”网络的接触本就充满不确定性,主动尝试“激活”其节点,更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但面对“凋零浪潮”,似乎已别无选择。
会议最终决议:
1. “血脉长城”转入最高强度“自体防御模式”,收缩部分前沿枝干,集中力量巩固核心区域,并尝试在长城内部构筑小范围的“高活性规则循环孤岛”,作为关键人员与设施的庇护所。
2. 立即启动 “织网节点激活计划(代号‘唤潮’)” 。由混沌卵主导,以其与“织网者”残响的共鸣为基础,尝试向网络中仍可能存在的、处于深度休眠或低功耗维护状态的节点,发送经过精心设计的 “特定韵律唤醒信号”。信号内容将模拟“织网者”网络自身应对“规则环境异常”的预设协议特征,旨在“欺骗”或“触发”其启动某种预设的环境稳定程序。
3. 同步进行 “本土抗凋变技术紧急研发”。万法研究院与深渊长城合作,基于对“锈蚀”本质的新理解(凋零序曲扭曲论),以及从K-77巢穴样本中提取的、阴影力量与锈蚀框架的“排异应力”数据,尝试开发能够局部“模拟规则年轻态”或“注入反凋变信息素”的装置原型,哪怕只能保护极小区域或作为研究工具。
4. 嬴彻向议会正式提交关于“凋零浪潮”威胁的全面报告,并申请调用议会可能封存的、与“宇宙背景规则维护”或“古老观测设施”相关的绝密技术资料支援。
“唤潮”计划在高度紧张与严密的隔离防护下启动。混沌卵将其道境调整至前所未有的专注状态,如同一位调音大师,开始解析“织网者”残响中所有关于“环境异常协议”、“节点唤醒指令”的蛛丝马迹。它不再仅仅是被动接收和共鸣,而是主动构建一种极其复杂、融合了“织网者”逻辑特征与“凋零序曲”反相韵律的复合信号。
信号构建的过程耗费了巨大的心神,混沌卵的纹路明灭不定,其圆满道境甚至出现了一丝不稳的涟漪。最终,三道强度、频率和目标指向各不相同的“唤醒信号”,被分别发送向三个根据“织网者”残响推测可能尚存部分功能的古老节点坐标——这些坐标位于第七扇区深处、远离文明核心的荒芜星域。
信号发出后,便是漫长的、令人窒息的等待。
第一个节点坐标,毫无反应,如同早已彻底死寂。
第二个节点坐标,传回了极其混乱、充满错误和自毁倾向的“逻辑尖叫”,随即信号彻底消失,仿佛触发了某种自毁协议。
就在希望即将熄灭之时,第三个节点坐标——位于一片被称为“永寂尘埃带”的、几乎没有任何物质与能量活动的极端空洞区域——传来了回应。
那并非完整的逻辑响应,而是一种…… “苏醒的悸动”。
先是一阵极其微弱、仿佛从无尽沉眠中刚刚恢复的“规则心跳”被探测到。紧接着,那片空洞区域的背景规则辐射,出现了极其细微但明确的 “结构化” 变化,仿佛有什么庞大而精密的东西正在从最低功耗中缓慢启动。没有通讯,没有信息流,只有一种逐渐增强的、冰冷而客观的 “存在感” 与 “扫描意图” 。
混沌卵清晰地感知到,那个被触发的节点,其“苏醒”后的第一件事,并非响应唤醒信号,而是开始对自身状态、周边环境、以及……那正在逼近的‘凋零浪潮’,进行一场全方位、超高精度的扫描与评估。它的扫描方式,比混沌卵的“关照”更加技术化、非人格化,带着一种古老仪器特有的冰冷精确。
“它醒了……但它似乎……有自己的程序。” 混沌卵将感知传递给嬴彻。
几乎与此同时,“凋零浪潮”的先头部分,终于触及了“血脉长城”最外沿的防御阵列。
没有爆炸,没有闪光。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 “静默的侵蚀”。
被浪潮触及的空间,光线仿佛失去了些许活力,色彩变得略微暗淡。能量的自然涨落出现微弱的“迟滞感”,仿佛被无形的阻力拖慢。部署在最前沿的自动化哨戒炮塔,其反应速度出现了可测量的下降,系统自检开始报出越来越多的、难以归因的“软性错误”。一些依靠精密规则同步运作的联合防御阵列,其协同效率出现了肉眼几乎无法察觉、但在战术层面足以致命的偏差。
更可怕的是,这种侵蚀似乎具备 “累积性” 与 “传染性” 。被侵蚀区域的规则“惰性”会缓慢提高,并且会如同墨水扩散般,向着邻近尚未被侵蚀的区域渗透,尽管速度远慢于浪潮主体。
“铁岩”的报告冰冷而严峻:“浪潮侵蚀下,我军所有系统效能预估下降8%-15%,且随时间推移持续恶化。‘血脉长城’自体物质规则活性下降,生长与自我修复速度减缓约12%。初步接触表明,此非可被常规能量防御阻挡之攻击。”
就在前线压力骤增之际,那苏醒的“织网者”节点,完成了它的初步评估。
它依旧没有与第七扇区建立任何形式的通讯连接。但是,它开始 “行动” 了。
节点所在的“永寂尘埃带”中心,空间结构开始发生难以理解的扭曲与重组,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巨手在折叠维度。随后,一道无形无质、却能被高维规则感应器清晰捕捉到的 “规则稳定脉冲” ,以节点为中心,呈扇形向着“凋零浪潮”袭来的方向,笔直地发射出去!
这脉冲并非攻击性能量,其性质更接近一种 “强效规则背景复位信号” 。它所过之处,被“凋零浪潮”前端扰乱的规则背景参数,出现了短暂的、小幅度的 “回正” 趋势!虽然无法彻底驱散浪潮,但明显在其路径上制造了一片规则相对稳定、侵蚀效应被显着削弱(约40%)的 “缓冲走廊”!
这道“缓冲走廊”恰好斜向贯穿了“凋零浪潮”即将冲击“血脉长城”最薄弱环节的路径!
“铁岩”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变化,立刻下令前线部队调整防御重心,向“缓冲走廊”两端集结,准备依托这条意外出现的稳定区域,建立一道阻击浪潮的临时防线。
“唤潮”计划,竟真的唤来了一道对抗浪潮的“墙”!尽管这“墙”冰冷、沉默、且动机不明。
混沌卵持续“关照”着那苏醒的节点。它发现,节点在发射完第一道“稳定脉冲”后,其“存在感”并未减弱,反而开始以更高的频率扫描着浪潮、第七扇区防御,以及……更遥远的、浪潮来源的深空方向。同时,节点开始从周围的“永寂尘埃带”中,以难以理解的方式汲取极其微量的物质与能量,似乎在为后续行动进行极其缓慢的“充能”或“调整”。
“它并非为帮助我们而苏醒,” 混沌卵传递来新的感悟,“它只是在执行其预设的‘应对环境规则异常’协议。我们,以及阴影的浪潮,在它眼中,或许都只是需要被记录、评估,并在其协议允许范围内进行‘调节’的‘环境变量’。”
一个沉默的、按程序行事的远古维护者,被意外唤醒,加入了这场错综复杂的战局。
嬴彻凝视着星图上那条突兀出现的“缓冲走廊”,以及走廊尽头那冰冷苏醒的节点信号。
浪潮依旧汹涌,但一道由远古程序构筑的“墙”,已悄然立起。
战争的形态,再次发生了超乎预料的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