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钥者号”的紧急跃迁,并非精确的归航,更像是一场被爆炸巨力踢飞的、失控的逃亡。当舰体再次从剧烈扭曲的空间中挣脱时,已是满目疮痍。
跃迁引擎严重过载,闪烁着危险的火花;多组能量管线破裂,浓烟与灵能乱流在管道间窜动;外层装甲遍布被规则乱流刮擦、溶解的恐怖痕迹;三分之一的舱室因结构损伤或能量隔离而失效。刺耳的警报与闪烁的红光,构成了一副濒临解体的绝望图景。
“汇报损伤情况!所有非必要系统下线!优先保障核心舱室与生命维持!”冷锋将军脸上混杂着血污与机油,声音嘶哑却依旧条理清晰,指挥着幸存的船员进行紧急抢险。
舰桥内,一片狼藉。控制台多处碎裂,全息影像时断时续。璇玑的副手重伤昏迷,墨桓的副手手臂骨折,仍在咬牙协助稳定舰船核心系统。幽祝与空蝉子两位老者也面色惨白,显然在之前的规则冲击与自毁风暴中受了不轻的内伤。
嬴彻被扶到相对完好的指挥席上,他胸前衣襟染满淡金色的血迹,那是强行对抗枢纽锁定与湮灭风暴时遭受的反噬。他手中紧握的稷下白玉,光芒黯淡,温润感几近消失,内部那片星云虚影也变得模糊不清,更令人心悸的是,白玉表面隐约残留着一丝难以祛除的、不断试图向内渗透的暗金色污染印记——那是“溯源锁定”的痕迹。
“陛下……”幽祝调匀气息,忧心忡忡地看着白玉,“这印记……如同跗骨之蛆。我等尝试以巫法净化,却如石沉大海。它似乎……在持续吸收周围的‘秩序’概念,转化为更深的‘归寂’标记。长此以往,恐成大患。”
嬴彻低头凝视白玉,他能感到那印记如同活物,不断散发着冰冷的恶意与饥渴,试图侵蚀白玉的核心,并通过白玉与自己的紧密联系,隐隐牵动着他的灵魂。他尝试以“初火”灼烧,印记只是略微收缩,却更加顽固地附着。
“暂时无法根除。”嬴彻收回力量,声音带着疲惫,“以‘初火’与两界融合的规则之力将其暂时封印隔绝,优先处理眼下危机。”
他抬眼看向仅存的、画面闪烁的战术星图:“我们……在哪?”
冷锋调出勉强修复的定位系统,数据断断续续:“根据残存星图比对及跃迁轨迹模糊推算……我们可能被抛到了‘乱流坟场’与‘永暗归墟’之间的……一片未知的、近乎‘规则荒漠’的过渡带。距离不周山防线……极其遥远。常规通讯完全中断,深层量子链接……也因规则环境异常与舰船损伤,无法建立。”
他们,暂时失联了。被困在一片陌生、荒芜、且极有可能仍处于“潮水”势力关注下的星域,舰船重伤,人员伤亡。
就在嬴彻小队陷入困境的同时,不周山防线承受了“静谧回响”自毁的直接余波。
那场跨越星域的规则爆炸,其影响远超物质层面。虽然主体在“乱流坟场”,但激荡的规则涟漪,尤其是其中混杂的、被强化放大的“嘶嘶噪音”,如同一次全频段的精神与规则污染冲击,横扫了大片星域。
不周山刚刚建立起来的、“烙印共鸣”技术加持的新防御体系,在这场冲击下剧烈震颤。许多新构建的、尚不稳定的共鸣节点直接过载烧毁,原本开始被净化的“黑点”污染区,不仅停止了收缩,反而在“噪音”刺激下,再次开始缓慢但坚定地扩散!甚至,一些原本平静的星域边缘,也开始出现新的、微小的污染滋生点。
“净浊共鸣场”原型机的测试被迫中断,其核心在冲击中受损。
“它们……在‘欢呼’。”禹玄站在观测台上,脸色铁青地看着监测数据,“那场爆炸,那‘噪音’,对‘潮水’来说,就像是……信号增强剂,或者开战宣言。它们在加速,在适应,甚至在……学习利用我们的防御漏洞。”
整个防线气氛再度紧绷,刚刚因技术突破而提振的士气,又蒙上了一层阴影。更让他们焦虑的是,与“觅钥者号”的联络彻底中断,生死未卜。
第七扇区,咸阳星。
铁岩元帅面色冷峻地阅读着来自前线(不周山)和后方的多份报告。不周山遭遇的规则冲击余波,通过备用信道艰难传回,而嬴彻小队失联的消息,更是让这位以铁血着称的元帅心头沉甸甸的。
议会方面的压力有增无减。炎狱王座在冲突失利后并未罢休,反而联合了几个对“阴影之骸”同样怀有贪念的中小型势力,在议会不断造势,渲染第七扇区“独占资源”、“引发区域不稳定”。镜面王座的调解越发吃力。
而律令水晶王座,在收到铁岩转发的、关于“静谧回响”提及的“绝对秩序”相关信息(尽管是负面干扰后的碎片)后,其反馈更加诡异。它没有对前线危机表达关切,反而再次强调获取“纯粹秩序信息”的“极端重要性”,甚至暗示,若第七扇区无法提供,它可能会“考虑其他获取途径”,语气中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决绝。
真正让铁岩将警惕提到最高的,是混沌卵监控小组的最新报告。
在“静谧回响”自毁爆炸发生的时间点前后,深度沉睡的混沌卵,其卵壳表面那与“阴影之骸”同步闪烁的纹路,亮度骤然提升了数个量级!并且,不再仅仅是同步闪烁,而是仿佛在主动向‘阴影之骸’方向发送某种极其复杂、不断变化的规则编码!同时,“阴影之骸”那平静旋转的星云状聚合体内部,对应区域的规则光影也产生了相应的、更加活跃的律动。
两者之间,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跨越空间的深度“对话”!
“混沌卵在主动联系‘阴影之骸’?”铁岩盯着实时传回的影像和数据,眉头紧锁,“它想做什么?或者说……‘阴影之骸’内部,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它,或者在与它交流?”
这变化完全超出了现有认知。混沌卵是嬴彻的伴生至宝,其苏醒与变化一直与嬴彻息息相关。如今嬴彻失联,混沌卵却与那个由“终末”转化而来的、极度危险的规则聚合体产生了更深层次的联系……这绝非吉兆。
铁岩立刻下令,不惜代价,动用所有最尖端且安全的观测手段,全力分析混沌卵与“阴影之骸”之间交互的规则编码内容。同时,将“阴影之骸”周边的防御等级提升至战争状态,所有探测与警戒力量翻倍,并秘密部署了数件处于实验阶段、威力巨大但也极不稳定的“规则级”防御\/反击武器。
他隐隐感到,后方的暗流,似乎正在向一场新的风暴演变。而这风暴的中心,很可能就是那个看似平静、实则蕴含着无限未知与危险的“旧日阴影之骸”。
未知的规则荒漠,“觅钥者号”内部。
经过数日不眠不休的紧急维修,舰船终于暂时脱离了立即解体的危险,恢复了基础的航行与维生能力,但战斗力与远程跃迁能力已基本丧失。他们像是一艘漂浮在死寂海洋上的破损方舟。
嬴彻的伤势在“初火”的缓慢滋养与众人提供的灵药辅助下,稳定下来,但远未恢复。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尝试净化稷下白玉上的污染印记,效果甚微。那印记异常顽固,仿佛拥有某种“学习”能力,会不断调整自身结构来抵抗净化。
更让他忧心的是,在这片“规则荒漠”中,他通过白玉和被锁定的微弱联系,偶尔能捕捉到一丝极其遥远、但确实存在的“窥伺感”。那感觉冰冷、贪婪、充满了目的性,如同黑暗中的猎手,正在缓慢而耐心地定位他的方向。
“‘潮水’……没有放弃。”嬴彻对围拢在身边的几位核心成员说,“白玉的锁定,让我们成了黑暗中的灯塔。它们迟早会找来。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出路,或者……让这灯塔,变得不那么显眼,甚至,具备反击的能力。”
幽祝沉吟道:“老朽以残余巫力感应这片‘荒漠’,此地规则虽贫瘠混乱,却似乎……沉淀着某种极其古老的、与‘变迁’、‘遗忘’相关的‘惰性概念’。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利用这种环境,结合陛下之‘初火’与白玉中其他文明碎片对‘隐匿’、‘误导’的规则理解,炼制一件临时的‘遮蔽信标’或‘规则迷彩’,干扰对方的追踪?”
空蝉子也道:“此地空间结构相对‘脆弱’且‘多变’,老道或可设法,利用舰船残余能量,布置几个小范围的‘空间褶皱陷阱’。虽不足以杀伤强敌,但或能迟滞、误导追兵,为我们争取时间。”
这是绝境下的智慧闪光。利用环境,结合手头有限的资源与技术,制造生存与周旋的筹码。
“可。”嬴彻点头,“立即着手准备。冷锋将军,同时派出所有尚能运作的侦察单元,以舰船为中心,最大半径探索,寻找任何可能的资源点、可利用的天然规则现象,或者……其他文明的痕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就在各项指令下达,众人准备分头行动时,一直在持续监听各种微弱背景信号的技术官,突然发出了惊疑的声音。
“陛下!将军!接收到一段……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规则编码信号!不是‘潮水’的噪音!信号源……就在我们前方不到0.5光年的一处大型规则乱流团背后!编码方式……非常古老复杂,但似乎……存在规律性重复,像是……某种自动信标,或者……求救信号?”
所有人精神一振!在这片绝望的荒漠中,任何非“潮水”的文明信号,都可能是救命稻草,也可能是新的危险。
嬴彻目光锐利地投向星图上前方那片被标记出的、剧烈涌动的规则乱流区。
“调整航向,谨慎靠近。”他下令,“保持最高隐蔽等级。让我们看看,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除了我们这些倒霉的逃亡者,还有谁……在发出声音。”
破损的“觅钥者号”,如同茫茫沙海中发现一丝绿洲踪迹的旅人,带着警惕与一丝微弱的希望,调转方向,朝着那未知的信号源,缓缓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