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的光环效应在 肖伟 持续不断的、细碎的敲打下迅速黯淡。哲 重新变回了那个安静坐在后排的男生,只是他黑色眼镜后的目光里,多了一丝之前没有的冷意和审视。他不再主动与人谈论跑步,甚至当有人提起时,他也只是敷衍地笑笑。
予 和 丁 密切关注着这一切。她们发现,哲开始像她们一样,在某些特定时刻——当肖伟进行“内涵”教育,或者当他那套“优差生捆绑”制度引发不公时——会下意识地垂下眼睑,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那是一种熟悉的、压抑着不满的姿态。
“他在忍耐。”丁 在据点里,用她特有的敏感对 予 说,“和我们以前一样。”
予点了点头。哲的加入不能靠邀请,只能靠吸引,或者说,靠肖伟亲手将他推过来。
机会出现在一次关于体育生升学政策的班会上。肖伟在讲到文化课重要性时,再次“不经意”地提到了“某些依靠特长走捷径的想法要不得”,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哲的方向。
哲的身体绷紧了,但他依旧没有抬头。
就在这时,一直像局外人般的 阳,却忽然放下了他一直在摆弄的橡皮,抬起了头。他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研究意味的语气,突兀地开口:
“肖老师,据我所知,顶尖大学的体育特招生对文化课成绩要求同样很高,甚至在某些领域有额外加成。将‘特长’与‘文化’对立起来,似乎不符合现行教育政策对‘全面发展’的定义,这在逻辑上存在偏差。”
全班寂静。
阳的发言不带任何情绪,纯粹是基于事实和逻辑的指正。但这在肖伟的课堂上,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挑衅。
肖伟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铁框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射向阳:“阳同学,我在阐述一种普遍现象和踏实学习的态度,不需要你来做政策解读!”
阳无所谓地耸耸肩,重新拿起了他的橡皮,仿佛刚才只是纠正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数据错误。
但这次短暂的、出乎意料的声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 哲 的心湖。他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阳那个方向,随即又迅速低下头,但紧抿的嘴角似乎松动了一丝。
予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阳的动机难以揣测,或许仅仅是无法忍受“逻辑偏差”,但客观上的确帮哲解了围,也无形中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真正的转折点来自一次体育课后的冲突。几个外班的学生在篮球场上与 章 发生了口角,言语间带上了对初三(一)班整体的嘲讽,尤其提到了“只会死读书”和“仗着有个能跑的有什么了不起”。章 的火爆脾气一点就着,眼看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哲 默默走到了章的身旁,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平时收敛的气势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那双沉静的眼睛透过黑色镜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冷冷地盯着那几个挑衅者。
他的出现让对方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最终冲突没有升级,对方悻悻离开。
事后,章 虽然别扭,但还是对哲说了声“谢了”。哲只是点了点头。
这件事通过 章 的嘴,很快在予和丁的小圈子里传开。
“他帮了章。”丁 有些兴奋地说,“这说明他并不是完全置身事外!”
“他在选择他的立场。”予 分析道,“他帮的不是章个人,而是班级的尊严,或者说,他是在对抗那种来自外部的、不公正的标签。这和我们的目标,在某种程度上是重合的。”
她们决定采取更主动,但依旧谨慎的接触。
一次数学小组讨论,予和丁所在的组正好与哲所在的组相邻。讨论间隙,予看似无意地对丁提起(声音确保能被哲听到):
“有时候觉得,明明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总要变得那么复杂?好像按规则做事,反而成了错误。”
丁立刻心领神会,接口道:“是啊,好的规则让人进步,坏的规则只会让人……无所适从。”她差点又习惯性地说出“好的老师”,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们没有看哲,但能用余光感觉到,他整理书页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几天后,予 在自己的储物柜里发现了一张没有署名的纸条,上面用打印字体写着:
“体育馆东侧储物柜,b-17。”
又是b-17!这个数字让予心中一震。这绝不可能是巧合。是哲?他怎么会知道她们据点的编号?还是……通过某种方式知晓了她们与“三角”联盟的联系?
予立刻将纸条销毁,并将情况告知了 丁 和 智。
“他在回应我们。”智 判断道,“用我们可能理解的方式。体育馆b-17储物柜……那里人多眼杂,但或许正是这种公开场合的‘隐秘’,才更不容易被怀疑。”
一种无声的靠近正在发生。阳用他不可预测的智力偶尔破局,哲则用他逐渐清晰的立场和沉默的行动,一步步靠近这个由予和丁构筑的核心。反抗的联盟,正在肖伟无形的高压之下,如同磁石般,悄然吸引着那些拥有不同力量、却同样感受到窒息的身影。
铁框依旧冰冷,但框内的空间里,微弱的联结正在形成,等待着汇聚成足以撬动缝隙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