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耀 再次抱起贝斯,当 任 站在麦克风前,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重新校准了。排练室的氛围悄然转变。耀 的贝斯不再仅仅是跟上节奏,他开始尝试注入自己的想法。有时是一个突兀却有力的滑音,有时是节奏细微的切分,虽然仍显笨拙,甚至偶尔会与 逸 的鼓点产生冲突,但那声音里充满了探索的欲望和一种近乎莽撞的勇气。他眉头紧锁,全身心沉浸在与琴弦的对抗与磨合中,汗水常常浸湿他额前的碎发。
逸 对待耀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不再轻易发火,而是更像一个严苛却专注的陪练。当耀的尝试成功时,他会用一声清脆的吊镲敲击作为肯定;当节奏混乱时,他会用稳健的基本节奏将旋律强行拉回正轨,同时用眼神示意“再来”。他们之间建立起一种基于声音的、无需言语的沟通。
任 的变化则更为内敛,却同样真切。她开始敢于在耀和逸构建的、尚不稳定的声响地基上,放入更多自己的声音。虽然音量提升有限,但那细弱的声线里,渐渐有了一丝颤抖的韧性。她开始注意气息,尝试在乐句的间隙换气,而不是一味地憋着唱到脸红。有一次,在一段由耀主导的、略显忧郁的贝斯旋律中,她甚至无意识地加入了一个小小的、即兴的转音,随即像是被自己吓到,立刻捂住嘴,脸颊飞红。
“别停!”逸却眼睛一亮,鼓点立刻跟上,烘托住那个即将消散的灵光一现,“就那样!宋,记住那个感觉!”
贝 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适时地送上毫无保留的欢呼和掌声,她的存在像持续供能的暖炉,维持着房间里来之不易的创作热度。
予 依旧是那个沉静的观察者和记录者,但她笔记本上的内容,已从物资清单、时间安排,逐渐增加了一些零散的、关于音乐本身的注脚——“耀,b段过渡尝试切分,有张力”、“任,尾音处理可更果断”、“逸与耀的节奏对抗,需协调”。她不懂乐理,却在用她的方式,理解和捕捉着这个集体缓慢而坚定的蜕变。
这天排练结束后,耀没有立刻离开。他坐在角落里,轻轻拨弄着贝斯,弹着一段他自己编的、非常简单却带着一丝迷茫色彩的旋律。任收拾好东西,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而是犹豫了一下,走到耀身边不远处坐下,安静地听着。
逸正准备收拾鼓棒,看到这一幕,动作停了下来,靠在鼓架旁,没有说话。
予也停下了手中的笔。
那简单的旋律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像一个人的独白。弹了几遍,耀停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是不太行。”
“很好听。”任忽然轻声说,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耀愣了一下,看向她。
任的脸又红了,但她鼓起勇气继续说:“就是……感觉有点难过。但,是好听的那种难过。”
耀看着她,眼底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一下。他沉默片刻,重新抱起贝斯,这次,他加入了一些更明亮的音符,将那丝迷茫冲淡了些许,旋律变得复杂起来,像是在对话。
逸拿起鼓棒,没有敲出激烈的节奏,只是用刷槌在军鼓上擦出沙沙的、如同雨声般的细碎音响,为这段即兴的对话铺上一层朦胧的背景。
贝屏住了呼吸,用眼神向予传递着兴奋。
予站在窗边,窗外是深沉的夜空和零星的灯火。排练室里,贝斯的低语,鼓刷的细雨,还有两个年轻人之间笨拙却真诚的、通过音乐进行的交流,构成了一幅与她过去所经历的、任何形式的“对抗”都截然不同的画面。
这不是反抗,而是建设。
不是在打破枷锁,而是在学习如何自由地舞蹈。
129音乐节的共鸣,不再仅仅是乐器发出的物理声波,它开始触及心灵,在几个曾经封闭的年轻灵魂之间,建立起微弱却真实的连接。声音被重塑,一段全新的旋律,正在废墟之上,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