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的慵懒气息弥漫在冬日的空气里。连续几日的晴好天气,让积雪消融了大半,只在背阴的角落残留着些许固执的白色。阳光透过咖啡馆巨大的玻璃窗,将室内烘烤得暖意融融。
姚 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运行着一个复杂的流体力学模拟程序,但他敲击键盘的节奏明显慢于平时。他的余光不受控制地瞥向旁边沙发里蜷缩着的 贝。她正抱着一本厚厚的时尚杂志,看得津津有味,双腿蜷起,下巴抵在膝盖上,像一只晒太阳的猫。她手边放着那杯他刚才“顺便”帮她点的、加了双倍的热可可。
贝翻过一页,忽然指着杂志上一款造型夸张的项链,抬头问姚:“姚总,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姚的视线从屏幕移开,落到那串五彩斑斓的“石头”上,眉头本能地蹙起:“从材料学和结构力学角度分析,这种合成树脂的硬度和耐磨性不佳,镶嵌工艺也存在应力集中点,易损坏。且色彩饱和度超出视觉舒适区间……”
“停停停!”贝哭笑不得地打断他,“谁问你这些啦!我是问你好不好看!”
姚顿住了,他看着贝期待的眼神,又看看那串在他分析里一无是处的项链,沉默了几秒,推了推眼镜,生硬地转回话题:“你的热可可……要凉了。”
贝撇撇嘴,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沾了满嘴的奶油泡沫,故意咂咂嘴:“知道啦,姚·真·无趣·大神!”
姚看着她唇边那圈白色的“胡子”,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自己面前那杯没动过的清水推了过去。
不远处,玥 和 石 占据着靠窗的另一张桌子。玥在整理游园会的总结报告,石则依旧拿着他的素描本。他这次没有画玥,笔尖在纸上随意游走,勾勒出窗外光秃的枝桠和匆匆走过的行人剪影。
玥写完一段,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石的素描本上。她发现,他看似随意的线条里,总是不经意地捕捉到一些生动的细节——一个老人牵着狗的温馨,一个孩子追逐气泡的雀跃。
“你画得真好。”玥轻声赞叹,带着真诚的欣赏。
石从画稿中抬起头,逆光中他的轮廓有些模糊,唯有眼神清晰而专注。“只是记录。”他语气平淡,将素描本往她那边推了推,“比不得班长大人笔下的条理分明。”
玥的脸微微发热,低下头继续写报告,却感觉那道目光仍若有若无地停留在自己身上。她努力集中精神,笔下的字迹却比平时潦草了几分。
予 和 阳 坐在咖啡馆最安静的角落,共享一张小圆桌。予在看一本关于音乐史的书,阳则在平板电脑上处理数据。两人之间依旧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只有书页翻动和指尖轻触屏幕的细微声响。
予看到一段关于巴赫赋格曲的论述,觉得很有意思,下意识地轻声念了出来:“……如同精密运行的宇宙……”
阳抬起头,看向她:“宇宙的运行遵循物理定律,而音乐是振动频率的组合。两者在数学层面存在一定的同构性。”
予合上书,看向他:“比如?”
阳思考了片刻,在平板上调出一个音频分析软件,快速输入了一些参数。“比如,一段简单的旋律,其波形可以分解为多个正弦波的叠加,这类似于傅里叶变换。而宇宙中的复杂运动,也可以分解为更简单的周期运动。”他将屏幕转向予,上面显示着一段复杂波形的分解图。
予看着那些跳动的频谱,又看看阳认真解释的样子,忽然觉得,他这种将一切归于理性和数据的方式,有时候也并不那么“无趣”。
“那么,”予指了指自己手边那个月球灯,“它的光呢?”
阳拿起月球灯,仔细看了看:“LEd光源,色温约4000K,光线均匀度尚可。但其造型带来的心理感受,属于非物理范畴。”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你似乎偏好这种柔和的光线。数据显示,你在这种光线下阅读,平均专注时长提升约百分之六。”
予微微一怔,没想到他连这个都记录了。她看着阳镜片后那双纯粹理性的眼睛,心底某个角落轻轻动了一下。
孟 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股冷风。她依旧是那身深色行头,表情淡漠,径直走向 漓 独自坐着看书的桌子。她刚落座,何 就像幽灵一样出现在咖啡馆门口,他今天没背那个巨大的背包,手里只拿着一个……手持式环境噪音监测仪?
他扫视一圈,目光锁定孟的方向,然后迈步走了过来。他没有打招呼,而是在孟旁边的空位坐下,将监测仪放在桌上,屏幕正对着孟。
“环境噪音分贝值处于舒适区间。”他陈述道,然后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眼熟的小瓶子——护手霜,“但空气中悬浮颗粒物浓度因人员走动略有上升。建议进行手部防护。”
孟连眼皮都没抬,继续看着漓书上的插画,仿佛没听见。
何举着瓶子的手僵在半空,他看了看监测仪,又看了看孟毫无反应的脸,程序似乎再次陷入僵局。几秒后,他默默地将护手霜放在桌上,推到孟的手边,然后拿起监测仪,开始记录咖啡馆内不同区域的噪音变化曲线,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次常规数据采集。
漓从书页中抬起头,看了一眼桌上那瓶护手霜,又看看旁边一脸“我在认真工作”的何,以及完全无视他的孟,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然后重新低下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阳光缓慢移动,在咖啡馆内投下变换的光影。
热可可的甜香,素描笔的沙沙声,平板上跳动的频谱,以及桌上那瓶无人动用的护手霜……
构成了一幅冬日里最寻常,却也最不寻常的午后画卷。所有的对话都浮于表面,所有的心事都潜藏于无声。就像窗外那看似静止、实则暗流涌动的冬日天空,平静之下,是无数颗年轻心脏,为着某些无法言说的理由,悄然加速跳动的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