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如同一场无声的战役,在肃静的教室里全面打响。空气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答题卡的沙沙声,像是无数蚕在啃噬着桑叶,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专注。日光灯惨白的光线均匀地洒在每个伏案的背影上,将紧张的情绪压缩到极致。
姚 坐在教室中段,答题速度快得惊人。选择题几乎不需要停顿,填空题的答案像是早已存储在脑海中,只待调用。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题目、公式和唯一的正确解。直到做到一道关于磁场与电流相互作用的综合大题时,他的笔尖微微一顿。
题目描述的装置,让他莫名想起了游园会上那个需要调整角度的灯架,想起了 贝 当时随口说的那句“感觉不对”。他下意识地抬眼,目光穿过几排座位,落在前方那个正抓耳挠腮、对着卷子愁眉苦脸的红色身影上。只一秒,他便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那个干扰项强行清除,重新投入纯粹的物理世界。只是,在书写最后一道论证步骤时,他的笔迹比平时略微潦草了半分。
贝 感觉自己快要被物理卷子吞噬了。那些公式和符号像调皮的小妖精,在她眼前跳舞,就是不乖乖排列成正确的答案。她咬着笔帽,眉头拧成了疙瘩,下意识地回头,想寻找那道能让她安心的、沉稳的目光,却只看到 姚 低垂着眼睑、完全沉浸在答题中的侧脸。她瘪瘪嘴,只好自力更生,在草稿纸上胡乱画着受力分析图,心里默默祈祷姚哥之前给她梳理的重点能显灵。
玥 的考场在隔壁。她答题一如既往的平稳,步骤清晰,字迹工整。只是在写语文作文时,要求以“距离”为话题展开论述。她的笔尖在稿纸上停顿了许久。距离?她想到了那条冰冷的、曾经隔开她与真实自我的优等生界线;想到了光影迷宫中,那个看似慵懒却始终在不远处的身影;想到了宿舍楼下,共享星光时那无声却拉近的咫尺。
最终,她没有选择那些宏大的叙事,而是写下了一段关于“测量”的思考——有些距离可以用尺规度量,有些却只能用心跳的频率和呼吸的节奏来感知。写完最后一个句号,她轻轻舒了口气,感觉像是完成了一场对自己的隐秘告白。
石 提前半小时交卷。他拎着几乎空荡荡的笔袋,慢悠悠地踱出考场,靠在走廊尽头的窗边,从口袋里摸出那颗许久未动的魔方,手指灵活地转动起来。窗外的阳光勾勒着他漫不经心的轮廓,与走廊里其他或兴奋对答案、或懊恼捶胸的学生形成了鲜明对比。当 玥 随着人流走出考场时,一眼就看到了他。他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抬起头,魔方在他指尖定格,六个面完美复原。他没有说话,只是对她晃了晃手中的魔方,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某种确认意味的弧度。
予 的考场异常安静。她有条不紊地答着题,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直到数学卷的最后一道压轴题,那是一道极其复杂的、需要多维度空间想象的几何证明。她尝试了几种常规思路,都卡在了关键步骤。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她闭上眼,深呼吸。脑海中忽然闪过 阳 曾经在图书馆,用平板演示过的、将立体图形分解为二维投影的分析方法。她猛地睁开眼,换了一种切入角度,将那个抽象的几何体在脑海中重新拆解、构建……笔尖再次动了起来,流畅地写下了关键的辅助线作法和证明步骤。当她落下最后一笔,考试结束的铃声正好响起。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感觉像是和他隔着空间,完成了一次无声的协作。
阳 是第一个交卷的。他平静地走出考场,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对他而言,考试只是将已存储的知识按特定规则输出而已,没有任何不确定性。他站在教学楼下的空地上,抬头望着冬日晴朗的天空,开始在心里默默评估这次考试题目的整体难度系数、知识覆盖范围以及……对 予 可能造成困扰的题目概率。他甚至开始构思,考后如何根据她的薄弱环节,提供更精准的复习建议(如果她需要的话)。
孟 交卷后,面无表情地穿过走廊。何 像早已计算好她的行动轨迹一般,出现在她必经之路的拐角。他手里没有拿任何仪器,只是递过来一张折叠的纸条。
“这是什么?”孟接过,语气冷淡。
“根据考场环境参数(温度、湿度、噪音水平)及普遍认知负荷模型推算,”何一本正经地解释,“考试结束后,大脑皮层特定区域神经递质水平会发生变化,可能导致短暂的方向感判断力下降。这是通往食堂和宿舍的最优路径规划,已避开人流高峰期拥堵路段。”
孟看着纸条上那用尺规画出来的、标注了精确距离和预计耗时的路线图,沉默了两秒,然后将纸条揉成一团,精准地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多事。”她丢下两个字,与他擦肩而过。
何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垃圾桶里的纸团,推了推眼镜,没有气馁,只是在内心的数据库里,为“孟-行为模式”增加了一条新的记录:拒绝直接路径优化,偏好自主导航(原因待分析)。
考试结束的铃声,像是解除了某种集体催眠。
公式和定理被暂时封存,而那些在紧张氛围下被压抑的、无法被量化的心绪,如同解冻的溪流,开始重新活跃起来。
成绩,是可以用分数证明的。
但有些更重要的东西,早已在考场内外,用无数次心跳加速、目光交汇和下意识的惦念,完成了无声却坚定的自我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