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老师的到来,像一阵清新的风,吹拂着初三(一)班这片近乎凝固的土地。她的英语课成了许多人一天中难得的喘息。她鼓励发言,容忍错误,甚至会因为一个巧妙的回答而真心笑起来。这种氛围,与 李遥 治下的死寂课堂形成了鲜明对比。
智 开始利用林老师推荐的资源,他发现那些地道的英文短片和有趣的播客,确实让记忆单词和理解语法不再那么痛苦。他甚至尝试在林的课堂上举手回答了一个问题,虽然声音不大,但得到了林老师一个鼓励的微笑。那一刻,他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被看见”的平等。
然而,肖伟的铁腕并未放松。他像是蛰伏的猛兽,冷眼旁观着这短暂的“春天”。他对 予 的“工作安排”有增无减,仿佛要用无尽的杂务将她那点反抗的锐气彻底磨平。予眼下的黑眼圈越来越重,但她眼神里的火苗并未熄灭,只是燃烧得更加沉默。
章 依旧暴躁,但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班级氛围的微妙变化。他不再轻易在课堂上顶撞,而是将不满积蓄在每一次用力关抽屉的动作里,和看向肖伟背影时那冰冷的眼神中。
真正让 智 在意的,是 倪。
自从上次帮忙捡作业本后,智开始有意识地观察这位沉默的“执行者”。他发现,倪并非时刻都像一座冰冷的雕塑。在篮球场上,当他投入一个漂亮的三分球时,脸上会闪过一瞬间属于少年人的、纯粹的快意。但在那之后,尤其是在接近肖伟时,那种快意会迅速收敛,重新被一种近乎麻木的服从所取代。
那天体育课自由活动,智 看到 倪 独自坐在篮球场边的长椅上,挽起裤腿,揉着似乎有些酸痛的小腿肌肉。阳光很好,照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
智犹豫再三,还是拿着一瓶没开封的水走了过去。
“喝点水吗?”他将水递过去。
倪抬起头,眼神里有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他接过水,低声道:“谢谢。”
智在他旁边坐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倪的小腿。那里除了结实的肌肉,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但他想起了那天看到的手臂上的旧疤。
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气氛有些尴尬。球场上是 章 和几个男生在打球,叫喊声此起彼伏。
“你的球打得很好。”智找了个话题。
“嗯。”倪应了一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
又是一阵沉默。
“肖老师……”智斟酌着开口,声音放得很低,“他对你们体育生,要求也很严格吧?”
倪握着水瓶的手几不可查地紧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着智,那目光不再是完全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仿佛在判断智这句话背后的意图。
“肖老师……对我们都严格。”倪的声音依旧低沉,但智捕捉到了那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停顿。
“是为了我们好,对吧?”智试探着,重复着肖伟常挂在嘴边的话。
倪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投向远处,焦点有些涣散。过了好几秒,他才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说:“有时候……好与不好,没那么容易分清楚。”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道闪电劈中了 智。这绝不是一个完全认同肖伟、甘愿充当打手的人会说出的话!
就在这时,肖伟 的身影出现在操场边缘,似乎是来巡视。倪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立刻站起身,将水瓶放在长椅上,身体重新绷直,脸上那瞬间的迷茫和复杂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变回了那个沉默而可靠的“倪班长”。
“我回去了。”倪对智说了一句,便大步向肖伟的方向走去。
智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波澜起伏。倪 的那句话,和他迅速切换的状态,都印证了智的猜测——倪的服从,并非源于完全的认同,更像是某种……习惯,或者,迫不得已?
“旧疤”之下,隐藏的究竟是什么?
放学后,智 把和倪的这次短暂交流告诉了 予 和 章。
“他真这么说的?”予 显得很吃惊,“我一直以为他是肖伟最忠心的……狗。”她斟酌了一下,还是用了这个词。
“装模作样吧?”章 嗤之以鼻,“说不定是肖伟派他来试探我们的!”
“不像。”智摇头,“他当时的眼神……不像装的。而且,他没必要对我说那种话。”
“如果倪不是铁板一块,”予 若有所思,“那是不是意味着,肖伟的体系,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坚固?”
这个可能性让三人都感到一丝振奋,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疑惑。倪为什么会这样?那道旧疤代表着什么?他们该如何接近这个秘密,而不引起肖伟的警觉?
“我们需要更小心。”智沉声道,“倪这边,不能急。也许……我们可以从别的地方入手。”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那里是教师办公楼。林薇老师的办公室,就在那里。这位带来新风的女老师,是否也能成为他们了解教师阵营内部情况的另一个窗口?
寻找裂痕的道路,布满了迷雾,但 智 感觉,他们似乎已经触碰到了第一块松动的砖石。而在那旧疤之下,可能埋藏着推翻高墙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