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关于摄像头的警告,像一颗投入深水炸弹,在 智 三人的小圈子里引发了持久的余震。他们开始下意识地回避走廊的监控死角,交谈变得更加隐秘,甚至发展出一些简单的手势和暗号。一种地下活动般的警惕感,取代了之前略带莽撞的热情。
然而,对于 予 而言,这种隐秘的对抗与她所面临的公开压力相比,几乎是一种奢侈。她是 肖伟 “想收拾又收拾不了”的那种学生。
肖伟无法像对 智 那样,轻易将莫须有的过错扣在她头上——予做事极其严谨,几乎不留任何把柄。他也无法像对 章 那样,直接用教鞭和斥责压制——予的成绩稳定在年级第二,是班级乃至年级的门面,过分的体罚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他甚至不能像对普通学生那样,用评优和毕业来威胁——予的优秀和班干部身份,使得这些威胁显得苍白无力。
于是,肖伟选择了更“文明”的方式:无止境的压榨。
周一清晨,早自习的铃声还未响起,肖伟 就把 予 叫到了办公室。
“予,市里要举办一个‘优秀班级文化建设’案例评选。”肖伟将那厚厚一叠通知文件推到她面前,铁框眼镜后的目光看不出情绪,“这是我们班展示形象的好机会。你作为团支书,能力突出,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周五之前,把案例报告初稿交给我。”
予 看着那叠文件,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周五?今天已经是周一了!这意味着她需要在四天内,完成资料搜集、框架搭建、内容撰写和初步排版,这还不算她本身繁重的课业和其他的班级事务。
“肖老师,时间是不是太紧了?而且这涉及到班级整体……”予试图争取。
“我知道时间紧,任务重。”肖伟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任”,“所以才交给你嘛。能者多劳,这也是锻炼你能力的好机会。我相信你能处理好,不要让我失望。”
又是这套说辞。予感到一阵反胃。她看着肖伟那副冰冷的眼镜,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怒火,混合着连日来的疲惫和委屈,猛地冲上了头顶。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沉默地接过任务。
她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目光直直地迎上肖伟的视线,声音清晰而稳定,甚至带着一丝挑战的意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
“肖老师,我认为这不合理。”
肖伟 显然愣住了。他大概从未想过予会如此直接地拒绝。他眉头微蹙:“你说什么?”
“我说,这个任务的要求不合理。”予重复道,齐肩的短发让她此刻显得格外利落和坚定,“四天时间,独立完成一个市级评选的高质量案例报告,这超出了合理的工作负荷。这不仅仅是对我个人时间的侵占,也会严重影响我的学习。我认为,这项工作应该由班委团队共同完成,或者至少给予更充足的时间。”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几位老师在备课,此刻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惊讶地看了过来。林薇 老师也在其中,她看着予,眼神里流露出担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肖伟的脸色沉了下来。被学生在公开场合质疑,尤其是被予这样的“招牌”学生质疑,无疑触动了他的逆鳞。但他不能发作,因为予的话在情在理。
“予同学,”他的声音冷了几分,带着警告,“作为班干部,要有奉献精神……”
“奉献不等于无底线地消耗。”予再次打断他,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我认为真正的优秀班级文化,应该包括对每一位学生合理权益的尊重。如果为了一个奖项而透支学生的健康和精力,这本身就有悖于文化建设的初衷。”
这话几乎是在直接抨击肖伟的管理理念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肖伟盯着予,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予毫不退缩地回视着他,胸口因激动而微微起伏。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肖伟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
“好,很好。予同学很有思想,也很有‘原则’。”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既然你觉得无法胜任,那这份工作我就交给其他‘更有奉献精神’的同学。你可以回去了。”
这是一种变相的剥夺,也是一种冰冷的羞辱。
予挺直脊背,说了一句“谢谢肖老师”,然后转身,步伐稳定地走出了办公室。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各种复杂的目光。
她一离开办公室,强装的镇定瞬间瓦解,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微微喘息,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肖伟之间那层虚伪的平静被彻底撕破了。她走上了和 章、智 一样的道路,成为了肖伟名单上需要“重点关照”的对象。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害怕,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隐藏的裂痕,终于公开了。
早自习时,消息灵通的 杰 已经将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地传播开来。全班同学看予的眼神都变了,有敬佩,有担忧,也有幸灾乐祸。
智 和 章 看向予,予感受到他们的目光,转过头,对他们露出了一个极其短暂、却异常明亮的笑容。
那笑容仿佛在说:看,我也做到了。
铁屋中的呐喊,又多了一个清晰而勇敢的声音。肖伟的秩序,再次被公然撕开了一道口子。而这道口子,是由他曾经最倚重的“招牌”亲手撕开的,其带来的震撼和连锁反应,将远超一次匿名信或者一次顶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