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如同无形的瘟疫,在初三(一)班密闭的空间里迅速滋生、变异。它不再仅仅是窃窃私语和暧昧的眼神,开始渗透进日常最微小的缝隙,冻结着原本温暖的关系。
予 最先感受到的是 丁 的退缩。
那天课间,予像往常一样,很自然地伸手想去挽住丁的胳膊,想和她分享刚想到的一道难题的巧妙解法。然而,她的手刚触碰到丁的手臂,丁却像是被烫到一样,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颤,下意识地、飞快地将手臂抽了回去。
动作幅度很小,快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予感觉到了。她的手僵在半空,指尖残留着丁衣袖冰凉的触感。她看向丁,丁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低着头,假装整理着桌上根本不需要整理的课本,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红。
那一刻,予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细密的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痛感蔓延开来。
“丁……”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啊?怎么了?”丁猛地抬起头,眼神闪烁,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我、我去趟洗手间。”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予站在原地,看着丁仓促离开的背影,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带着探究和异样的目光仿佛化为了实质,像冰冷的蛛网缠绕在她身上,让她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午餐时间,原本形影不离的两人,第一次各自落单。
予独自坐在食堂角落的位置,味同嚼蜡地吃着盘中的饭菜。她能感觉到,周围不时有目光扫过她,伴随着压低的笑声和交头接耳。那些声音很小,却像苍蝇的嗡嗡声,无孔不入,让她心烦意乱。她甚至不敢抬头,怕迎上那些让她无所适从的眼神。
而丁,则和另外几个女生坐在一起。她低着头,很少说话,别人和她说话,她也只是含糊地应着。予偶尔抬眼望去,能看到丁放在腿上的手,正紧张地绞着自己的衣角。
智 和 章 端着餐盘,无视了其他空位,直接坐到了予的对面。
“别理那些闲言碎语!”章 粗声粗气地说,用力把筷子插在米饭上,“谁再敢乱说,我揍得他满地找牙!”
智 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自己餐盘里的一块红烧肉夹给了予。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显得苍白。这种被孤立、被误解、连最亲密的朋友都因此远离的痛苦,只能由予自己承受。
予看着智夹过来的红烧肉,鼻子一酸,但她强行忍住了。她不能哭,尤其是在这里。她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
流言的破坏力远不止于此。
英语小组讨论时,原本和予、丁同组的两个女生,眼神躲闪,借故和其他人调换了位置。体育课自由活动,当予走向女生们常聚在一起聊天的地方时,原本热烈的谈话会瞬间冷却,气氛变得尴尬而微妙。
甚至连 林薇 老师都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有一次她让予和丁上台进行英语对话练习,两人站在讲台上,眼神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对话干巴巴的,充满了不自然的停顿。林薇看着她们,眉头微蹙,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最让予感到无力的,是她无法澄清,也无从反击。她去找丁,想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丁却总是找借口避开。她难道要站在全班面前,大声宣布“我和丁只是好朋友”吗?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可笑,更像是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辩解。
她仿佛被困在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能看到外面的一切,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却被一层无形的隔膜阻挡,无法触及,也无法被真实地理解。曾经和她最亲密的丁,此刻就站在玻璃罩外,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
放学时,予一个人慢慢地收拾着书包。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她看到 丁 还在磨蹭,似乎是在等她,又似乎不是。
予深吸一口气,走到丁的身边。
“一起走吧?”她轻声问,带着最后一丝希望。
丁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她没有看予,目光游移着,最终落在了窗外。
“我……我今天有点事,要先走。你自己回去吧。”说完,她抓起书包,几乎是跑着离开了教室。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予一个人。夕阳透过窗户,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缓缓蹲了下来,将脸埋在臂弯里,肩膀无声地耸动着。
坚固的友谊,在荒诞的流言和无形的压力下,出现了裂痕,并且正在一步步走向冰封。予第一次感到如此深刻的无力,这种伤害,比肖伟的任何一次惩罚,都更让她感到疼痛和孤独。
而在教室后门的阴影里,何 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他那只戴了隐形眼镜的左眼,平静地看着蹲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的予,没有任何表情。过了片刻,他无声地转身离开,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