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的低气压几乎要让初三(一)班的所有人都感到窒息。就在这沉闷得快要凝固的空气里,几股微弱却坚定的逆流,开始悄然涌动。
转机首先来自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倪。
那天体育课,进行八百米耐力跑。或许是连日来的精神压力导致身体虚弱,予 在最后冲刺阶段,脚步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跑道上,膝盖和手肘瞬间擦破,渗出血珠。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许多目光投来,带着惊讶、同情,或许还有一丝看客般的探究,但一时间竟没有人上前。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穿过人群,在予身边蹲了下来。是 倪。
他没有说话,眉头微蹙,仔细查看了一下予膝盖上的伤口。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他转过身,背对着予,沉声道:“上来,我背你去医务室。”
予愣住了,周围的人也全都愣住了。倪,这个肖伟最忠实的执行者,这个沉默寡言、几乎从不与“反抗者”阵营有非必要接触的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要对予施以援手?
予看着倪宽阔却沉默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膝盖传来的刺痛和阵阵眩晕感让她无法逞强。她最终低声道:“……谢谢。”然后,小心翼翼地趴到了倪的背上。
倪稳稳地站起身,背着予,穿过鸦雀无声的人群,径直向医务室走去。他的步伐依旧沉稳,肌肉贲张的手臂托着予,避开了她受伤的部位。阳光照在他汗湿的古铜色皮肤上,也照在予苍白却带着复杂神色的脸上。
这一幕,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许多人心中荡开了涟漪。章 看着倪的背影,眼神里的敌意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动摇。智 则若有所悟,他似乎又看到了倪那冰冷外壳下,一闪而过的、属于“人”的温度。
第二个转机,发生在数学课上。
钟铃 老师讲解一道复杂的代数题,涉及多个变量的讨论。当她列出第三种情况时,一直沉默的 丁 突然举起了手。
她的声音不大,还带着些微的颤抖,但异常清晰:“钟老师,我认为第二种情况和第三种情况可以合并,用一个带参数的通用表达式概括,这样更简洁,逻辑也更清晰。”
全班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知道丁和予最近的事,此刻丁主动发言,而且是在她并不算最顶尖的数学课上,显得格外突兀。
钟铃老师也有些意外,她审视了一下丁的提议,在黑板上演算起来。几分钟后,她抬起头,点了点头:“丁同学的建议很好,这种方法确实更优化。”
丁没有看任何人,尤其是没有看予的方向。她只是默默地坐下了,放在课桌下的手紧紧攥着,指节发白。但她的这一次发言,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她并非彻底沉沦,她依旧在思考,在试图用自己的方式,从那种窒息的压力中探出头来,呼吸一口属于“自己”的空气。
予听到了丁的声音,她的背脊几不可查地挺直了一些。她没有回头,但一直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柔和了微不可察的一毫米。
第三个信号,则更加隐晦。
午休时,智 在自己的铅笔盒里,发现了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悄悄打开。上面没有署名,只有一行打印出来的、毫无特征的宋体字:
“流言始于杰,扩散节点:焉、聂。动机:转移视线(杰自身麻烦),及…无聊。”
智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信息的精准度,以及这种传递方式……他几乎立刻想到了那个观察着摄像头、能够洞悉数据流向的“三角”联盟,尤其是 何!
这纸条没有提供解决方案,但它指出了靶心。知道了源头和关键传播者,就意味着反击有了明确的方向,而不是像之前一样,对着一片模糊的阴影胡乱挥拳。
放学后,当 予 一瘸一拐地走出校门时,她发现 丁 正站在街角的梧桐树下,似乎是在等人。当丁看到予出来时,她像是受惊般立刻移开了视线,假装在看路边的橱窗,但她的脚却没有移动。
予停下脚步,看着丁那故作镇定却难掩紧张的侧影。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铺满落叶的人行道上,几乎要触碰到一起。
空气依旧凝滞,流言的寒意尚未散去。但倪出乎意料的援手,丁在课堂上的微弱发声,以及那张指向源头的匿名纸条……这些都像是浑浊水域中突然出现的几尾逆流而上的鱼,虽然力量微小,却搅动了死水,带来了氧气,也带来了打破僵局的、最初的一丝希望。
冰层,似乎终于开始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