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 是在自己房间冰冷的地板上醒来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席卷全身的是如同被碾碎般的剧痛。每一寸肌肤,每一块肌肉,甚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背上、腿上那火辣辣的鞭痕和手臂上深紫色的掐痕。她尝试动弹一下手指,尖锐的刺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眼前阵阵发黑。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勾勒出家具冰冷的轮廓。父母没有把她扶到床上,甚至没有给她盖一条毯子。她就那样像一袋被丢弃的垃圾,蜷缩在地板上,无人问津。
喉咙干得发烫,嘴唇破裂处凝结着血痂。但她没有力气,也没有意愿去呼喊。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办公室里的场景——肖伟 那伪善的叹息,父母那被蒙蔽的、充满恨意的眼神,还有那如同雨点般落下的铁管和掐拧……
一种比肉体疼痛更深的、彻骨的寒冷,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感觉自己仿佛被剥离出了这个世界,成了一个孤岛。信任?亲情?在这些东西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泪水无声地滑落,混着脸上的红肿和血污,灼烧着皮肤。但她没有发出任何啜泣声,只是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新的血腥味。哭泣是软弱,而软弱,在此时此刻,只会让她更加瞧不起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外面的世界一片死寂,仿佛所有人都将她遗忘。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不安和焦虑正在蔓延。
丁 几乎一夜未眠。她看着 予 被粗暴地带走,却无能为力。断联的状态让她如同盲人,无法得知予的任何消息。她只能一遍遍回想着予被带走时那绝望的眼神,心如刀绞。她试图通过 逸 的渠道打探,但逸也一无所获。
哲 在训练结束后,特意绕路经过予家楼下。他看到予房间的窗户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动静。他沉默地在楼下站了许久,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最终只能带着满腹的担忧和无力感离开。
智 和 章 也焦灼万分。章暴躁地想要直接冲去予家问个明白,被智死死拦住。“现在去,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坐实了予‘有问题’。”智强迫自己冷静分析,“我们必须等,等予自己想办法联系我们,或者……等天亮。”
阳 的反应则无人知晓。他依旧按时到校,按时离开,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在一次课间,他经过 予 空荡荡的座位时,脚步几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镜片后的目光在那空椅子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开。
第二天,予 没有来上学。
她的空座位像一道无声的控诉,刺痛着每一个知情者的眼睛。肖伟 在早自习时,目光扫过那个空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例行公事地询问了一句:“予同学请假了吗?”
没有人回答。一种压抑的愤怒在沉默中滋生。
丁 一整天都魂不守舍,她几次想不顾一切地用原来的手机联系予,但想到那可怕的“数字幽灵”,又硬生生忍住了。她只能将所有的担忧和无力感,化作更加密集的观察,记录下肖伟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举动。
放学后,逸 终于忍不住,利用混乱,将一张折叠成复杂形状的纸条塞进了 予 家楼下的报箱缝隙——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万不得已时使用的终极联络方式,风险极高。
纸条上只有三个用密码写出的字:
“安否?忧。”
予是在第二天早上,被母亲冷漠地告知“去把报纸拿上来”时,才在报箱里摸到了那个小小的、带着逸独特折痕的纸团。
看着那三个字,予的眼眶再次湿润了。还好……还有人记得她,担心她。
她忍着全身的剧痛,小心翼翼地将纸条销毁。她现在无法回复,家里没有任何安全的书写和传递工具,父母像看守犯人一样监视着她。她甚至不被允许走出家门,学校那边,父母已经代为请了“病假”。
她成了一个被囚禁在自己家里的囚犯,身体和心灵都布满了伤痕。
而学校里的风暴并未因她的缺席而停止。肖伟 开始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在班会上含沙射影地强调“女生要自重”、“不要把心思放在不该放的地方”,进一步巩固他精心编织的谎言。一些不明真相的同学看 丁、哲 等人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异样。
倪 的状态似乎也更加糟糕,他变得更加沉默,眼神空洞,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铁框依旧冰冷,甚至因为 予 的“倒下”而显得更加坚不可摧。但无声的回响,却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中激荡。担忧、愤怒、无力感,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悄然滋生的、更加决绝的反抗意志,正在黑暗中悄然汇聚。
予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身体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所遭受的一切。但奇怪的是,在那片被摧毁的废墟之下,某种更加坚硬的东西,正在痛苦中缓慢地、顽强地重新凝聚。
她还没有输。
只要还能思考,只要还有一口气。
这场战争,就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