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会的灯火最终一盏盏熄灭,如同盛大的演出落下帷幕,只留下满地细碎的星光(彩灯残影)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混合着糖霜与冷空气的甜香。喧嚣如潮水般退去,校园重归静谧,但那份节日的余温与暗涌的心绪,却仍在寒冷的夜空中无声地盘旋。
姚 和 贝 负责最后清空“解谜回廊”的控制台。贝累得几乎要趴下,毫无形象地坐在道具箱上,打着哈欠抱怨:“累死我啦!不过好好玩!姚总,下次我们还一起搞活动吧?”
姚正在仔细地收纳线路,闻言动作微顿,没有回头,“嗯”了一声。他的外套口袋里,装着那条织了拆、拆了织,最终勉强成型、针脚却依旧歪歪扭扭的浅紫色围巾。他原本想在摩天轮上,或者至少是在今晚结束前送出去。但看着贝此刻毫无防备、困倦得像只小猫的样子,他摩挲着口袋里柔软的毛线,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拿出来。时机不对。他这样告诉自己。或许,需要一个更严谨、更万无一失的时机。
“走吧,我送你到宿舍楼下。”姚收拾好东西,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
贝立刻跳起来,笑嘻嘻地跟上:“还是姚总最好!”
玥 和几个班委一起清点完物资,确认所有设备归还无误后,才最后一个离开教学楼。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她下意识地拢紧了大衣,将脸埋进那条深蓝色的围巾里,仿佛还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属于某个人的、慵懒而独特的气息。
走到女生宿舍楼下,她正准备进去,却看到 石 斜倚在不远处的路灯柱下,手里拎着一个纸袋。他似乎在等人,昏黄的光线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
看到玥,他直起身,走了过来。
“忘了这个。”他将纸袋递过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玥疑惑地接过,低头一看,纸袋里是她之前负责登记物资时用的文件夹,里面还夹着她那支……他送的深蓝色钢笔。她竟然忙得把它落下了。
“谢谢。”玥接过,指尖与他微凉的手指轻轻触碰,心头一颤。
石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和微微泛红的脸颊,没有立刻离开。他抬头看了看墨蓝色的、缀着稀疏星子的夜空,忽然说:“今晚的猎户座很清晰。”
玥顺着他的目光抬头望去,果然看到了那排熟悉的、明亮的“腰带”。
“嗯。”她轻声应道。
两人就这么在宿舍楼下,安静地仰头看了一会儿星星。没有多余的言语,寒冷的夜风似乎也变得不再难熬。直到宿舍管理员开始催促,玥才低声道别,转身跑进楼里。石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才双手插回口袋,慢悠悠地踱步离开。
何 没有立刻回宿舍。他独自一人回到已经空无一人的“未来实验室”摊位,开始整理他那些仪器和设备。当他清理到那个被 孟 调整过角度的灯架时,动作停了下来。他拿出平板,调出之前记录的灯光数据,又看了看实际被调整后的效果,眉头微蹙,像是在进行一场复杂的逻辑演算。
最终,他没有将灯架恢复到他计算中的“最优角度”,而是保持了孟调整后的样子,并将其记录为一个“特殊参数”,备注为:“视觉美感优化变量(主观)”。做完这一切,他才开始收拾其他东西。在整理背包时,他摸到了那个装着自制护手霜的小瓶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扔掉。也许……下次可以尝试优化一下香气变量?
予 和 阳 走在最后。予抱着她的小羊玩偶和月球灯,阳则提着装有剩余糖果的袋子。
“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环境温度正在持续下降。”阳陈述道,“建议加快步速,减少热量损失。”
予却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天空。游园会的灯火熄灭后,真实的星空显露出来,虽然不如城市外的星空璀璨,但在冬夜清澈的空气中,也别有一番静谧的美。
“看,北斗七星。”予指着北方那勺状的星群。
阳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推了推眼镜:“北斗七星,属于大熊座,由七颗亮星组成,古代常用来辨别方向。其勺柄的曲线,近似于一个对数螺旋。”
予听着他精准却毫无浪漫色彩的描述,忍不住笑了笑。她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阳也不再说话,站在她身边,一同仰望星空。寒冷的夜晚,共享的沉默,以及头顶那片亘古不变的星辰,构成了一种奇异的安宁。
回到宿舍楼下,予从糖果袋里拿出最后两颗糖,一颗留给自己,一颗递给阳。
“晚安。”她说。
阳接过糖,看着她在月球灯柔和光晕下的脸庞,点了点头:“晚安。睡眠是巩固记忆和修复身体机能的重要过程,建议保证充足时长。”
予转身上楼。阳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低头看着手心里那颗糖。他剥开糖纸,将糖放入口中,依旧是陌生的甜。但他发现,自己似乎……开始不那么排斥这种无法被完全量化的“味道变量”了。
游园会结束了。
礼物或许未能送出,心意却已在眼底流转;共享的星光无需言语,便已照亮心底的角落;冰冷的仪器记住了温暖的调整;而理性的世界,也终于为一丝感性的甜,留下了一处小小的、不断修正中的坐标。
这个夜晚的余韵,如同口中缓缓融化的糖果,清甜,悠长,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