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鸣勒住马,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愣了愣随即笑道:
“耿大姐?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清风寨的耿君用。
还记得吗?三年前,朱鸣的父母被天魔害死。
朱鸣流落皇觉寺途中,在榕树旁再次遇见了那群天魔。
那日,正是耿君用带着清风寨红巾军杀光了那群天魔,帮朱鸣报了杀父母之仇。
之后耿君用、耿炳文母女给了她干粮和盘缠,三人在清风寨度过一个晚宴,交情不浅。
耿君用身后跟着个少女,约莫十四岁,正好奇地望着朱鸣的队伍。
“朱元帅还记得吗,这是小女耿炳文。”
耿君用拍了拍少年的肩,又对朱鸣道。
“天魔军近来总袭扰清风寨,听说你在定远立了根基,我带着山寨八百弟兄来投你!”
“这几十人是先随我来的亲卫,大部队随后就到。”
朱鸣翻身下马,握住耿君用的手:
“当年之恩我一直记着,你肯来,我求之不得!”
“清风寨的弟兄都是好样的,来了就都是义军的骨干!”
朱鸣看向耿炳文,少年虽小,却已透着股英气,
“耿炳文,跟在我身边历练如何?”
耿炳文挺了挺胸,抱拳行礼:“愿听朱指挥使吩咐!”
朱鸣让亲兵给耿君用的队伍分发了干粮和水。
接着,又命人快马回定远报信,让李善长安排清风寨后续大部队的安置事宜。
“耿大姐,咱们先去前面的小县歇脚,明日再回定远。”
朱鸣上马,对耿君用道。
“那小县刚被义军接管,百姓都安了心。”
“我们正好去那让弟兄们歇歇脚,清点下妙山缴获的物资。”
不到半个时辰,前方就出现了小县的轮廓。
县城墙不高,城门上挂着“义军安民”的木牌。
几个守城的戍卫营士兵见是朱鸣的队伍,连忙打开城门。
刚进县城,就见街道两旁的百姓探出头来。
百姓见义军士兵目不斜视,没人喧哗抢掠,纷纷放下心来,有胆大的还端出茶水:
“将军们辛苦了!”
朱鸣勒住马,对百姓拱手笑道:
“大家安心过好你们的日子,义军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百姓们顿时欢呼起来,街道上的气氛渐渐热闹,有孩童追着队伍跑,笑着喊“义军好”。
朱鸣将主力安排在县衙驻扎,自己则带着耿君用、耿炳文和几名亲卫先入县衙。
县衙不大,却收拾得干净。
前院的空地上堆着刚从妙山运来的粮草和器械,汤荷派来的文书正在清点登记。
“朱元帅,妙山缴获的二十石粮草已入库。”
“俘虏三百余人都按您的吩咐,挑了五十个老实的编入戍卫营。”
“其余的先看押着,等回定远再做安排。”文书拱手禀报。
“做得好。”朱鸣点头,
“让伙房多做些饭菜,给弟兄们和耿头领的人都加个肉菜,奔波一天了。”
正说着,一名亲卫匆匆从门外进来,低声道:
“元帅,门外有两人求见。”
“他们说是从濠州来的,有机密事要跟您说,不肯报具体身份,只说您见了就知道。”
朱鸣略感诧异——
这小县刚安定,怎么会有濠州来的人找她?
朱鸣看了眼耿君用,耿君用笑道:
“说不定是来投你的贤才,我在清风寨时就听说,不少有本事的人都想找个明主。”
朱鸣点头,对亲卫道:
“那好,请他们进来。”
片刻后,两个男子跟着亲卫走进县衙前院。
走在前面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身着的一身青衣,腰间系着块玉佩。
这青年面容清俊,眼神沉静,透着一股读书人的儒雅;
身后跟着的少年约莫十八九岁,穿一身劲装,腰佩长剑,步伐稳健,眼神锐利如鹰。
少年打量四周的目光带着警惕,却不显鲁莽,朱鸣觉得此人胆大心细。
两人走进院子,见朱鸣后当即停下脚步,同时拱手行礼。
青衫青年朗声道:
“在下冯国用,自濠州来。这位是舍弟冯胜。”
“久闻朱指挥使兴义兵、安百姓,是乱世中的真英雄。”
“我冯氏兄弟特来投奔,愿为麾下效犬马之劳!”
朱鸣心中猛地一动——
冯国用、冯胜?
夕阳的余晖透过县衙的门扉照了进来,落在三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
冯国用的目光带着审视与期待,冯胜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收紧。
“好,不过今日天色已晚。”
“我还有些军务需要处理,二人可否暂住一晚,明日清晨我们再正式相谈?”
“也行,那我冯氏兄弟祝朱元帅今晚做个好梦。”
一夜过去……
今日早晨,朱鸣将与冯胜和冯国用正式会面。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县衙后院的书房已亮起了烛火。
朱鸣换了身素色常服,坐在梨花木案后翻看李善长送来的《定远乡绅名录》。
案上已摆好刚沏好的浓茶。
袅袅热气混着淡淡的檀香,让这间临时辟出的书房添了几分沉静。
“元帅,冯氏兄弟已在门外候着。”亲卫轻声禀报。
“请他们进来。”朱鸣放下名录,抬头看向门口。
脚步声由远及近,冯国用与冯胜并肩而入。
冯国用依旧是昨日那身青衫,只是整理得更齐整了些。
冯国用神态从容,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冯胜则换了身玄色劲装,腰间佩剑的穗子随步伐轻晃。
他眼神比昨日更显锐利,却少了几分警惕,多了几分从容。
“见过朱元帅。”
两人同时拱手行礼,动作整齐,透着世家子弟特有的规矩。
朱鸣抬手示意他们落座,目光在二人脸上转了一圈:
“闻二位是定远冯家子弟?”
“我初到定远时便听过冯家的名声,说是‘世代书香,兼修武备’,不知传言属实?””
冯国用微微一笑,将手中书卷放在案上,竟是一本手抄的《尉缭子》。
“家父确有训诫:‘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皆非世家本分’。”
“国用不才,略通经史兵法;舍弟冯胜,自幼随武师习剑,偏爱沙场实战。”
冯胜接话时声音朗朗,带着武将的直率:
“朱元帅说笑了。乱世之中,空谈书香无用。”
“天魔军占定远时,我兄弟俩组织乡勇守过庄子。”
“我们虽没成什么大事,却也见不得异族欺辱同胞。”
“后来听闻朱元帅在濠州护百姓、在定远平横涧,义军所过之处秋毫无犯…..”
“我们这才知是朱元帅是真正的明主,这才敢来投奔。”
朱鸣心中暗赞——
冯国用说话温和却有分量;
冯胜直爽却不失礼数,果然如史书记载般各有风采。
朱鸣从案旁取过一叠纸,正是李善长草拟的《屯田章程》,递给二人:
“二位久居定远,熟悉地方人情。”
“这是我军拟的屯田章程,还没定稿,正好请二位看看,有没有疏漏之处?”
冯国用接过章程,冯胜凑过来看,兄弟俩头挨着头翻看,指尖不时在纸上点画。
片刻后,冯国用指着其中一条“凡授田者,不分熟地荒地,均年缴粮一成”说道:
“指挥使,此处恐有不妥。”
“定远荒地多,开垦费力,若熟地、荒地同缴一成,百姓怕不愿垦荒。”
“不如改为‘熟地缴一成,荒地前三年免缴,后两年缴半成’,这样更能鼓励垦荒。”
冯胜则指着“乡绅私田需登记造册”一条补充:
“乡绅手里有不少闲置土地,光登记不够。”
“不如定个‘捐田议’——捐田百亩以上者,官府赐‘义民’牌匾,免其家一人徭役。”
“这些人爱面子,有牌匾撑腰,多半愿意捐田。”
朱鸣看着二人一唱一和,精准点出章程的要害,心中越发肯定——
这兄弟俩果然文武双全!
冯国用懂民政激励,冯胜知乡绅心理,正是义军急需的人才。
朱鸣拿起笔,在章程上按二人所说修改,笑道:
“二位所言极是!”
“这章程修改后,百姓积极垦荒,乡绅踊跃出力,这定远的田才能真正种起来。”
冯国用见她从善如流,眼中多了几分认同:
“朱元帅不固执己见,虚怀纳贤,难怪能在短时间内稳住定远。”
他顿了顿,话锋转向军务:
“昨日仓促,未及深谈。”
“不知指挥使下一步,可是要按原计划攻打滁州?”
朱鸣放下笔,目光投向墙上的淮西地图,点了点头:
“滁州是南下的门户,我们必须拿下。”
“只是拿下滁州之后,该往何处去,我还想听听二位的高见。”
晨光透过窗棂,照在地图上的江淮大地。
书房内的檀香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张力——
一场关于义军未来走向的讨论,即将在这清晨的书房里展开。
而朱鸣知道,眼前这对兄弟,或许会为她的征途,指明一条更辽远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