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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的车门“嘭”地一声关上,将废弃工厂的混乱、硝烟与血腥气隔绝在外。车内,消毒水的气味弥漫,担架上的楚风紧闭双眼,脸色在车厢顶灯惨白的光线下近乎透明,额角未干的冷汗与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交织,勾勒出一幅触目惊心的疲惫与伤痛图景。

然而,他的大脑却如同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没有丝毫停歇。身体的剧痛——左肩胛的火辣擦伤、右腿肌肉被子弹撕裂的灼痛、以及后腰旧伤迸裂后那深入骨髓的抽搐——都被他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转化为维持绝对冷静的背景音。

他需要在抵达医院、接受正式询问前,完成最后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善后”。这不仅关乎他个人的秘密,更关乎“影梭”、“暗线”乃至背后更大网络的安全。

感知提升到极致,确认救护车正处于行驶状态,车厢内除了他和一名正在调整输液瓶的年轻护士,并无他人(林雪儿在另一辆救护车上,由女警陪同)。护士的目光带着同情与一丝对伤情的专注,并未过多留意他细微的动作。

楚风藏在薄薄毯子下的左手,中指上那枚黑色指环再次传来极其细微的震动,一段加密信息流无声无息地传入他贴身的微型接收器。是“影梭”的最终行动报告:

“‘屠夫之钩’重伤昏迷,生命体征微弱,已由后续潜入小组接管,尝试紧急审讯并转移。现场敌方战斗人员共九人,确认击毙七人,重伤两人(含‘屠夫之钩’)。我方‘暗线’无伤亡,已全部安全撤离,痕迹清理完毕。对方技术护卫‘暗鸦’在通讯中断后失去踪迹,反向追踪被强力干扰,初步判断已潜逃。‘深渊集市’相关查询痕迹已彻底抹除。所有非标准装备已回收或伪装为战场缴获。”

信息简洁明了,如同手术刀般精准。楚风心中稍安。“影梭”的效率一如既往。那个被接管的“屠夫之钩”是眼下最重要的活口,能否撬开他的嘴,直接关系到能否指认李天明和赵琛,以及找到他们更深层的勾结证据。而“暗鸦”的逃脱虽有些遗憾,但也在意料之中,这种级别的技术专家,保命手段层出不穷。

接下来,是如何应对苏晴。这位女警官敏锐、正直,但也正因为如此,她绝不会轻易相信他刚才那套“侥幸突围”的说辞。她看到的将是一个被单人匹马几乎彻底摧毁的专业绑架团伙据点,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破绽。

他需要构建一个更合理,更能被接受的“故事”。这个故事必须基于事实骨架,但填充上符合他“前特种部队成员”、“顶尖网络安全专家”身份的肌肉和皮肤,同时巧妙地隐藏起那些属于“血狼”和“幽灵”的、不容于光天化日的獠牙与利爪。

他迅速在脑海中重构了整个战斗过程:

潜入与发现: 强调依靠经验和地形分析找到地下入口,发现绑匪踪迹。这部分基本属实。

遭遇伏击: 承认遭遇了专业伏击,对方火力强大。这是事实,可以解释他身上的伤。

反击过程: 将精准的点射和近身格杀,描述为在极端危险环境下,依靠过硬的军事素养、丰富的实战经验以及对环境(如电缆、灯具)的巧妙利用,进行的被动防御和有限反击。重点突出“险象环生”、“生死一线”,弱化其主动进攻和碾压性的效率。

最终突围: 将打通通道的过程,归因于绑匪在遭受抵抗后可能出现的指挥混乱、以及他利用火箭筒(可解释为缴获)制造的混乱机会。最后楼梯口的遭遇战,则强调是为了保护林雪儿而被迫承受的伤害。

装备来源: 那把他使用的加装消音器的手枪,可以解释为随身携带的防身武器(以他的背景,持有特定枪支许可并非不可能),而缴获的武器则在战斗后已“丢弃”或“无法寻找”。

同时,他需要表现出符合其伤势的“虚弱”与“后怕”,但不能过度,需保持一名经历战火老兵应有的沉稳。言语要谨慎,细节要模糊,将警方的注意力引导向绑匪的身份、动机,以及追查幕后主使,而非过分纠结于他个人的战斗细节。

思路清晰后,楚风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使之更显沉重和费力,仿佛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伤口。他微微蹙起眉头,让痛苦之色更自然地浮现在脸上。这些都是必要的表演,是为了让接下来的“陈述”更具说服力。

……

中心医院,特殊监护病房。

尽管楚风多次表示无需兴师动众,但在林薇薇近乎强硬的坚持和苏晴的默许下,他还是被安排进了拥有最高安保级别的病房区。走廊内外都有便衣警察值守,气氛肃穆。

楚风右腿的子弹擦伤已由外科医生进行了清创缝合,失血不少,但未伤及主要血管和神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左肩的伤口同样处理完毕,包扎妥当。最麻烦的是后腰的旧伤,剧烈的战斗导致原本就脆弱的部位再次撕裂,医生在进行详细检查后,面色凝重地要求他必须绝对卧床休息,严禁任何剧烈活动,并安排了系列的理疗和镇痛。

此刻,楚风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苍白的脸色在灯光下依旧明显,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深邃与平静。林薇薇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圈微红,显然刚哭过,看着楚风身上层层叠叠的纱布,眼中满是心疼与后怕。林雪儿在接受了全面检查和心理疏导后,坚持要留在医院,此刻正靠在姐姐身边,紧紧握着楚风没有受伤的左手,仿佛一松开他就会消失一样。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苏晴推门走了进来。她已换下了行动时的作战服,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她先是对林薇薇姐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后目光便落在了楚风身上。

“感觉怎么样?”苏晴走到床尾,语气公事公办,但细微处还是透着一丝关切。

“还好,死不了。”楚风的回答依旧简短,声音带着伤后的沙哑。

“医生说你需要静养。”苏晴顿了顿,切入正题,“但有些事情,我们需要尽快弄清楚。关于今晚工厂里发生的一切,我需要一份更详细的笔录。”

林薇薇闻言,下意识地想开口,似乎想为楚风争取更多休息时间,但楚风用眼神制止了她。

“我明白,苏警官。你问吧,我知道的都会说。”楚风配合地点点头,姿态放松,仿佛早已准备好。

苏晴拿出记录本和录音笔,正式开始询问。她的问题果然如楚风所料,主要集中在几个关键点:如何定位到工厂、潜入过程、遭遇绑匪的具体情况、交火细节、绑匪的人数与装备、以及他如何最终救出林雪儿。

楚风按照脑海中构建的“故事”,开始叙述。他的语速平缓,偶尔会因为“牵动伤口”而微微停顿,吸一口气。他描述了利用网络追踪和现场勘察结合,大致锁定了工厂区域;强调了潜入时的谨慎以及被发现时的突然;详细说明了地下走廊岔路口那场“险死还生”的伏击,将自己中弹的情节归于对方火力的密集和地形的劣势;他将自己精准的反击,描述为在绝境中爆发的求生本能和军事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对于最终突围,他突出了绑匪可能存在的内部协调问题以及他利用环境制造的“幸运”机会。

整个叙述过程,楚风的表情始终带着一种经历过生死后的疲惫与冷静,偶尔流露出对绑匪专业性和火力的“心有余悸”。他巧妙地将自己的超常表现,包裹在“经验”、“运气”和“绝境爆发”的外衣之下。

“……具体击毙了多少人,我当时只顾着带雪儿逃出来,没有细数。”楚风最后补充道,语气坦然,“他们的装备很精良,自动武器、弩箭、甚至可能有爆炸物,组织性很强,不像普通的犯罪团伙。”

苏晴认真地记录着,不时抬眼看向楚风,目光锐利,似乎想从他平静的表情下挖掘出更多东西。她没有打断,直到楚风讲述完毕。

“也就是说,你一个人,在身负旧伤的情况下,潜入了一个由至少九名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绑匪控制的据点,并在他们的伏击下,成功反杀多人,最终带着人质安全撤离?”苏晴放下笔,语气平静地总结,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

林薇薇和林雪儿都屏住了呼吸,她们虽然知道楚风厉害,但听到苏晴如此直白地复述出来,依旧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震撼。

楚风沉默了一下,迎上苏晴的目光,缓缓道:“苏警官,不是反杀,是求生。如果可能,我宁愿永远不需要经历这些。” 他的回答避重就轻,将动机归于保护者和被保护者的最基本诉求——生存。

苏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合上记录本,站起身:“你的笔录我会详细研究。现场勘察和初步的法医报告很快会出来,我们会结合所有证据进行判断。你好好休息,后续可能还需要你的配合。”

“随时配合。”楚风点头。

苏晴转身走向门口,在拉开门的那一刻,她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来:“楚风,无论过程如何,结果是你救回了雪儿,捣毁了一个极度危险的犯罪窝点。这一点,我代表警方,表示感谢。”

说完,她径直离开了病房。

门轻轻关上,病房内恢复了安静。林薇薇长长舒了口气,看向楚风的目光更加复杂。林雪儿则紧紧抱住楚风的胳膊,将脸埋在他手臂旁,小声啜泣起来,释放着积压已久的恐惧与委屈。

楚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目光却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善后的第一步,算是勉强过关。苏晴显然没有全信,但她选择了暂时搁置疑虑,将重点放在案件本身。这是一个聪明的选择,也给了楚风喘息之机。

然而,楚风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当苏晴拿到详细的现场勘察报告和法医鉴定,看到那些被一击毙命的尸体、精准到可怕的弹着点、以及近乎艺术般的近身格杀痕迹时,她心中那份被暂时压下的震撼与疑惑,必将如同野草般再次疯长。

那份即将到来的、基于冰冷数据和客观证据的“震撼”,将远比任何言语描述都更具冲击力。那将是对他刚刚那番“求生”叙述最直接、最无情的质疑。

他需要在那之前,尽快恢复一定的行动能力,并准备好应对更深入调查的方案。同时,“屠夫之钩”那边,必须尽快取得突破。

风暴只是暂时平息,更大的浪头,正在深海之下积蓄力量。而苏晴心中那颗名为“震撼”的种子,已然埋下,只待合适的土壤与时机,便会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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