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泽尔男爵的城堡,已彻底沦为被恐惧和绝望发酵的泥沼。昔日觥筹交错的大厅,如今堆满了空酒瓶和腐烂的食物残渣,恶臭与浓烈的酒气混杂,令人作呕。男爵本人如同一滩彻底失去形状的烂泥,瘫在污秽不堪的王座上,仅存的意识几乎被酒精彻底吞噬。他时而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时而神经质地痛哭流涕,诅咒着帝国,恐惧着魔王,却连站起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
守卫早已散去大半,仅存的几个也意志消沉,只是麻木地守着城堡入口,与其说是防卫,不如说是在等待最终结局的降临。仆人们更是早已逃散一空,整个城堡内部,只剩下男爵粗重的喘息和酒瓶滚落的空洞回响。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道阴影,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滑过空旷的走廊,来到了大厅紧闭的门外。是莱拉莉丝。她不知何时,以何种方式,竟已回到了这座囚禁她许久的牢笼。
她不再是那个穿着华服、如同精致人偶般的“月影之泣”。此刻的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暗色贴身衣物,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脸上沾染了些许烟尘,却掩不住那双紫色眼眸中燃烧的、冰冷而决绝的火焰。她手中紧握着一柄样式古朴、却异常锋利的精灵匕首——那是她趁乱从某个早已无心看守的护卫身上取得的。
她隔着门缝,冷冷地注视着大厅内那团蠕动的、散发着恶臭的肉山。没有仇恨的咆哮,没有复仇的快意,只有一种极致的平静,仿佛在完成一件早已注定、且必须由她亲手完成的事情。
她并没有选择潜入大厅,进行一场面对面的复仇。那太便宜他了,也太过……显眼。
她的目光扫过大厅角落堆积如山的酒瓶,以及男爵王座旁那盏被打翻后、油脂流淌一地的华丽烛台。一个更彻底、更符合这座城堡最终命运的计划,在她心中瞬间成型。
她如同真正的阴影般退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片刻之后,城堡深处,靠近储藏废弃杂物和大量木质结构的地方,几处不易察觉的火苗,被悄然引燃。浸透了油脂的破布、干燥的木材成为了最好的助燃剂。火势起初很小,隐蔽而阴险,沿着预设的路径缓缓蔓延。
当第一缕黑烟和焦糊味终于穿透酒气,传入大厅时,阿泽尔男爵似乎有所察觉。他浑浊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茫然地看向四周。
“嗯……?什么味道……酒……给我酒……”他含糊地嘟囔着,试图伸手去抓旁边的酒瓶,却抓了个空。
火势蔓延得极快,尤其是在这座缺乏维护、到处都是易燃物的城堡里。浓烟开始涌入大厅,温度逐渐升高。
“着……着火了?!”阿泽尔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醉意。他想要尖叫,想要呼救,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他挣扎着想要从王座上爬起来,但肥胖而虚弱的身体早已不听使唤,重重地摔倒在地,如同一条离水的鱼般徒劳地扑腾。
“救……救我……谁来……”他的声音被越来越响的火焰噼啪声和木材断裂的轰鸣所吞没。
浓烟滚滚,烈焰如同贪婪的巨兽,迅速吞噬着大厅里的一切,包括那曾经象征着权力与奢华的王座,以及王座下那团正在被火焰舔舐、发出凄厉但微弱哀嚎的肉块。
莱拉莉丝站在城堡外一处安全的阴影中,冷静地注视着这座她受尽屈辱的牢笼,在冲天的火光中逐渐崩塌、化作废墟。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紧握着匕首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在无声地告别过去,也像是在为未来的道路积蓄力量。
火焰,焚尽了罪恶,也埋葬了一个时代微不足道的尘埃。
***
与此同时,在教会某个区域裁判所的密室内,气氛同样凝重。
一份字迹略显潦草、墨迹甚至有几处晕开的报告,被放在了负责人——那位曾“建议”布雷克·铁誓去边境巡逻的院长——的桌面上。
报告的内容关于边境堡垒的近期观察,但通篇充满了模糊的形容和矛盾的判断。布雷克既描述了堡垒展现出的“异常秩序”与“强大凝聚力”,又坚持认为其本质“亵渎”且“危险”;他提到了艾丽西亚·刃歌的“威严”与“力量”,却又称之为“堕落的表象”;他承认自身“状态不佳”,无法提供更“明确”的结论,请求“更多时间进行观察与反思”。
这完全不符合布雷克·铁誓以往那坚定、清晰、甚至有些刻板的报告风格。
院长皱着眉头,用手指敲击着这份语焉不详的报告,对身旁一位眼神锐利、身着简朴黑袍的审判官说道:“你怎么看,马尔科姆兄弟?”
审判官马尔科姆拿起报告,快速浏览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混乱。迷茫。信仰动摇的明显迹象。他看到了某些……动摇他根基的东西。那座堡垒,还有那个‘堕落’的骑士,对他的影响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他曾经是我们最坚定的利剑之一。”院长叹息一声。
“再锋利的剑,如果剑柄出现了裂痕,也有可能在挥动时伤及自身。”马尔科姆冷冷地说,“他对那个‘光明单位’的描述依旧含糊其辞,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或许,我们不该再让他独自在边境‘反思’了。”
“你的意思是?”
“召回他。”马尔科姆放下报告,语气不容置疑,“进行一次全面的‘灵魂审视’。我们需要弄清楚,他到底在边境看到了什么,又是什么,让‘铁誓’的信念出现了如此明显的裂痕。这或许……比那座堡垒本身更值得关注。”
院长沉吟片刻,缓缓点头:“好吧。立刻签发命令,召回布雷克·铁誓。记住,要……谨慎处理。”
一道新的命令,从教会深处发出,指向了那片荒凉的边境。而递交了那份充满内心矛盾报告的布雷克,尚不知晓,他即将面对的,不再是孤独的巡逻,而是来自信仰阵营内部、更为严苛的审视与考验。
旧的秩序在火焰中崩塌,新的力量在悄然整合,而信仰的基石之下,细微却致命的裂痕,正引来窥探的目光。大陆的暗流,从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