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离去后,悟道岩上的早课草草结束。弟子们沉浸在“混沌灵力”带来的震撼中,三三两两议论着离去,并未察觉尊上眼中深藏的凝重。
白子画屏退了欲上前关切的白子画,独自立于岩边,云海在他脚下翻涌,却无法涤荡他心头的阴霾。混沌……这二字所代表的含义,远非弟子们所能理解。它既是万物起源,亦可是终结序曲。千骨重生后的灵力竟呈现出如此本质,与洪荒之力的关联,恐怕比他预想的还要深。
就在他心绪纷乱之际,天际一道暗紫色的流光,裹挟着毫不掩饰的魔气,如离弦之箭般穿透长留结界,直射绝情殿方向!那魔气精纯而霸道,虽无攻击之意,却带着强烈的宣告意味,正是七杀殿独有的传讯方式。
“嗡——”流光触碰到绝情殿外围的防护阵法,发出一声轻鸣,随即化作一张材质奇特、边缘缭绕着暗焰的黑色拜帖,悬浮于殿门之前。
守殿弟子如临大敌,立刻将拜帖呈送至白子画面前。
白子画眸光一凛,接过拜帖。帖子触手微凉,上面用朱红色的、仿佛熔岩流淌般的字迹写着:
“致长留尊上白子画,并问骨头姑娘安好。”
落款处,是一个张扬而华丽的火焰图腾印记——杀阡陌的专属标志。
帖子内容简洁,却意味深长:
“闻故人新生,心甚慰之。长留清冷,恐怠慢佳人。特备薄礼,聊表寸心,不日将至。望勿推拒。”
没有具体时间,没有说明是何礼物,但字里行间透出的熟稔与关切,尤其是对“骨头姑娘”的重点提及,让白子画握着拜帖的手指微微收紧。杀阡陌的消息,竟如此灵通。他此举,是单纯为千骨而来,还是另有所图?这“薄礼”,恐怕绝非寻常之物。
他下意识望向听竹苑的方向。杀阡陌与千骨前世交情匪浅,甚至曾为她不惜与整个正道为敌。如今千骨记忆全失,杀阡陌的突然造访,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影响?是唤醒尘封的过往,还是带来新的风波?
沉吟片刻,白子画对弟子吩咐道:“传令下去,加强结界巡查。七杀圣君来访之事,暂不必声张。”他需要时间权衡,也需要……先告知骨头。
当白子画手持拜帖出现在听竹苑外时,骨头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指尖把玩着一片翠绿的竹叶,叶子上灵力流转,时而弯曲,时而舒展,仿佛活物。感受到他的气息,她头也未抬,淡淡道:“尊上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白子画将拜帖置于石桌之上,推至她面前。“七杀殿杀阡陌送来拜帖,不日将至。”
骨头捻动竹叶的手指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个张扬的火焰图腾上。杀阡陌……这个名字,她听过。糖宝絮絮叨叨的讲述中,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是前世的花千骨可以托付性命的朋友,也是……曾与白子画势同水火的魔君。
她拿起拜帖,指尖划过那冰凉的材质和滚烫的字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掠过心头,快得抓不住。她仔细看了一遍内容,尤其是“问骨头姑娘安好”和“聊表寸心”几句,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哦?这位圣君,倒是消息灵通,热情得很。”她放下拜帖,看向白子画,“尊上打算如何应对?是如临大敌,拒之门外,还是……开门迎客?”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目光却锐利,仿佛在审视白子画的态度。
白子画迎着她的目光,平静道:“七杀殿与长留素有旧怨,但杀阡陌此人,行事虽乖张,却并非全然不讲道理。他此番指名道姓为你而来,于情于理,长留不便直接拒绝。只是……”他顿了顿,看向骨头,“你如今记忆未复,对此人此事,须有分寸。”
“分寸?”骨头轻笑一声,指尖的竹叶倏地绷得笔直,如一柄利刃,“什么分寸?是提醒我莫要与魔道中人往来过密,以免玷污了长留仙门清誉?还是担心……我与他接触多了,会想起些什么不该想起的?”
她的话直白而尖锐,毫不掩饰其中的讽刺。
白子画眉头微蹙,知道她仍在介怀之前的“欺骗”。“我并非此意。杀阡陌对你……确有几分真心。但时移世易,你已非昔日花千骨,他亦仍是七杀圣君。他的‘真心’之下,是否掺杂了利用你‘种子’身份的目的,尚未可知。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这番话,他说得诚恳。抛开个人恩怨,杀阡陌对洪荒之力并非没有企图,这是不争的事实。
骨头沉默了片刻,目光重新落回拜帖上。真心与利用,本就是世间最难分辨的东西。白子画如此,杀阡陌难道就能例外?
“他来也好,不来也罢,于我并无分别。”她最终淡淡说道,“我自有我的判断。至于长留如何应对,是尊上你该考虑的事。若无事,我便要继续研究这竹叶了。”她下了逐客令,指尖灵力流转,那片竹叶再次变得柔软,在她指间缠绕。
白子画看着她疏离的态度,知道多说无益。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既如此,你心中有数便好。我会安排下去,届时……见机行事。”说完,他转身离去,白色的背影在竹影间显得有些孤寂。
骨头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许久,才低头看着掌心那片翠绿的竹叶,以及旁边那张暗沉沉的拜帖。
真心?利用?
旧友?魔君?
混沌的灵力,未知的拜访。
一切,似乎都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中。而她,这块本该无心无情的“骨头”,却被卷入了风暴的中心。
她指尖微微用力,竹叶化作齑粉,随风飘散。
唯有那张拜帖,依旧静静地躺在石桌上,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