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生气吗？”
这句轻飘飘的问话，像是一颗投入滚烫坩埚的冰水，瞬间激起了更剧烈的反应。
斯内普几乎要被气笑了，他攥着塞西莉亚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收紧，黑色的眼睛里怒火燃烧得更旺，几乎要喷薄而出。
“生气？”他重复道，声音因为极致的讽刺而微微拔高，黑色的眼睛死死锁住她。
“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对着一位慷慨的、施舍了一颗糖果就消失无踪，几年后突然出现，却只会问些人鱼睡不睡觉这种愚蠢问题的布莱克小姐？”
他的手腕用力，将她的手腕攥得更紧，指节泛白：“还是说，你觉得我应该感恩戴德？为了那颗早已融化、连糖纸都不知丢到哪个角落里的糖果？”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浸过毒液，试图刺穿她那看似无懈可击的平静。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金色的眼眸变得认真起来。
“那颗糖，”她轻声说，目光没有躲闪，“是我当时身上最甜的东西。”
斯内普的呼吸几不可查地窒了一下。
“我也没有戏弄你。”她语气认真，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我说过的话，都算数。”
“算数？”斯内普抿着唇，下一秒嗤笑出声，逼近她，两人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一颗糖果？几句空泛的‘预言’？这就是你的投资？然后消失几年，在我几乎要忘记那个荒谬的下午时，又像个幽灵一样出现，用同样轻飘飘的态度，问一些关于人鱼睡觉的蠢问题？这就是你兑现承诺的方式？”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胸膛起伏，将所有的不甘和多年来的隐忍都倾注在这质问中。
那个河岸边的下午，那颗过分甜蜜的糖果，那些关于“魔药大师”的话语，曾像一丝微弱的光，照进他灰暗的童年。
但光消失了，只留下更深的阴影和被人随手施舍后又随意抛弃的耻辱感。
塞西莉亚静静地听他说完，手腕上传来的力道让她微微蹙眉，但她没有挣扎。
等他激烈的言辞暂告一段落，她才轻轻开口，声音如同夜风拂过湖面：
“那好吧，糖果只是糖果。它不能让伤口立刻愈合，也不能改变你的处境。”她顿了顿，金色的眼眸在暮色中亮得惊人，“但‘投资’不是。”
“我说你是未来的魔药大师，不是戏弄，是实话，西弗勒斯·斯内普。那不是空泛的预言，那是事实。你的才华，你对魔药的理解，你隐藏在沉默和尖刺下的敏锐……”
“它们真实存在，无论我是否出现，是否给你糖果，它们都在那里，是属于你的、任何人都无法夺走的财富。”
她的语气平静而坚定。
“我的‘投资’，或许在你看来微不足道。但它存在过。那颗糖，是希望你在苦涩的时候，能记得至少还有一丝甜。那些话，是希望在你被否定、被欺辱的时候，能记得有人曾毫无理由地相信过你的未来。”
她看着他眼中翻腾的怒火似乎凝滞了一瞬，继续轻声说道：“至于消失……时间对我而言，有时候并不那么听话。但我回来了，不是吗？而且，我看到了——你进入了霍格沃茨，你在魔药课上表现出色，甚至连斯拉格霍恩教授都对你刮目相看。你正在一步步走向那个‘未来’，靠的是你自己。”
斯内普紧紧地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虚伪或狡辩的痕迹，但他只看到了一片坦然的金色，如同最纯粹的阳光，穿透了他周身的阴霾。
她的解释依旧带着谜团，“时间不听话”这种说法荒谬得可笑。但奇怪的是，他心中那沸腾的怒火，竟然因为她这番听起来同样不太靠谱，却异常真诚的话，而奇异地开始平息。
她承认了“投资”的微不足道，却肯定了“投资”对象本身的价值。她没有为自己的消失寻找完美的借口，却点出了他这几年的成长。
这和他预想中的所有反应都不一样。
他依旧撑着她身后的树干，攥着她的手腕，但那股要将一切都燃烧殆尽的愤怒，却像退潮般缓缓消散，只留下一种复杂的、空落落的茫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松懈。
塞西莉亚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微微松了些，她尝试着轻轻动了一下手腕。
斯内普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贴近的距离。
他别开脸，不再看她，耳根在暮色中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不知是因为刚才的激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塞西莉亚揉了揉有些发红的手腕，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所以，别生气了，好吗？或者……如果你还想生气，也可以。只是，别因为别人的错误，或者因为我的‘不听话’，而否定你自己。”
“为什么？”西弗勒斯把头转回来，看着她的眼睛，终于问出了心底最深的疑惑，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为什么是我？你甚至不了解我。”
他们只见过两次面，一次在蜘蛛尾巷还有这次。
塞西莉亚的嘴角微微上扬，重新浮现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这让她看起来又变回了那个有些神秘的女孩。
“这就是‘投资人’的眼光啊。”她故作神秘地说。
她活动了一下有些发红的手腕，然后再次将手伸进那个仿佛无所不能的口袋里，这次，她真的掏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几颗闪烁着柔和珍珠光泽的糖果。
“喏，”她将玻璃瓶递到他面前，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对峙从未发生，“新的‘投资’，尝尝看？我自己做的，加了宁神花和月长石粉，能稍微平复心情，而且……比上次那颗更甜。”
暮色彻底笼罩了黑湖，远处的城堡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斯内普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去接那个瓶子。他低头看着塞西莉亚，看着她捧着糖果的、带着期待眼神的模样，又看了看那瓶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散发着微光的糖果。
愤怒的潮水似乎正在退去，留下的是满心的混乱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触动。
他最终还是伸出了手，动作有些僵硬地接过了那个小玻璃瓶。冰凉的瓶身触碰到他的指尖。
“……谢谢。”一个极其轻微、几乎含在喉咙里的词逸了出来。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塞西莉亚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如同夜空中突然绽放的烟火，明亮而耀眼。
“不客气，西弗勒斯。”她第一次直接叫了他的教名，然后转身，步伐轻快地朝着城堡灯火通明的方向走去，长袍在晚风中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记得吃哦！下次告诉我味道怎么样！”
“还有，真的想要谢我的话，未来少罚我关禁闭吧。”
斯内普站在原地，握紧了手中那瓶微凉的糖果，看着她的身影逐渐融入远处的光晕之中，久久没有动弹。
黑湖的水声轻柔，晚风带着她的气息和那句“西弗勒斯”在耳边萦绕不去。他心中的某一块坚冰，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