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余烬散着最后一丝暖意,油脂焦香混着红雾的腥锈在潮湿空气中沉浮。鳄鱼粗壮的尾骨被啃得发白,林守指尖的利爪刮过骨缝,剔下最后一丝筋肉。他喉间滚出低沉吞咽声,塌陷的胸骨在饱足感中隐入皮革化皮肤的纹理下,只有那截新生的、覆满短硬黑毛的尾巴,无意识扫过地面碎砾——像一柄微小的战旗,标记着血肉换来的喘息。
“西边。”
林守的声音撕裂短暂的沉寂,嘶哑如砂纸磨过铁锈。琥珀色竖瞳扫过围坐的三人,最终钉在陆隐覆盖暗玉色外骨骼的脸上.
“找高的地方。干净的水。药。”
“高层建筑视野优,利于防守侦查,但内部结构复杂,风险未知。”
陆隐六只复眼的光流在面罩下无声轮转,冰冷的声音毫无起伏.
“医疗点资源集中,必然伴随争夺。城市储水系统多为地下,易成变异体巢穴。”
分析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剖开每个选择的血肉。
叶星正用指尖跳跃的蓝白电弧“焊接”一块鳄鱼皮边角,嗤嗤轻响中,焦糊味弥漫。闻言他头也不抬:
“听老大的!甭管高楼还是药房,总比这破动物园强!那帮狼崽子指不定正舔着伤口磨牙呢!”
他脸上细密的幽蓝鳞片在火光下泛着冷光,指尖电弧熄灭时,太阳穴神经质地抽痛了一下。他烦躁地挠了挠脖颈后方新生的暗蓝斑纹,触手冰凉滑腻。
“呜…”
小满墨绿的瞳孔映着火光,发出枯枝摩擦般的低鸣。他摊开布满裂痕的木质手掌,几缕微弱菌丝探出,缠绕住林守递来的肉块,柔和白光流转,驱散最后一丝腐败气息。这是他们未来的口粮。
行动
剥下的鳄鱼厚皮被陆隐的蛛丝反复切割、加固。林守和陆隐的兽皮衣物本就坚韧,只需简单系牢。叶星那身破烂户外装被彻底放弃,小满用菌丝软化处理过的鳄鱼腹皮裹住他上身,边缘被陆隐指尖弹出的锋利骨刃裁切整齐,再用凝练蛛丝缝合关键部位。一件粗糙却实用的鳞甲背心成型,覆盖住叶星背部蜿蜒的暗蓝斑纹。剩余的皮子扎成四个简陋行囊,鼓鼓囊囊塞满菌丝处理过的肉条。
雨彻底停了。铅灰云层裂开缝隙,漏下惨淡天光。动物园废墟被冲刷得泥泞不堪,倒塌的笼架像巨兽腐朽的肋骨,红雾稀薄却更显粘滞,裹着浓重的铁锈、血腥和植物腐败的浊气。
叶星一脚踩进路旁水洼,浑浊的泥浆没至脚踝。冰凉触感让他舒服得喟叹一声,体表鳞片贪婪地汲取着湿气。他下意识抬手,指尖抚过脸颊——那片细密的冰凉依旧陌生而顽固。
“习惯它。”
陆隐冰冷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毫无波澜,六只复眼掠过叶星抚脸的手,复又投向雾气弥漫的前路,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每一处断墙阴影。
叶星手指僵住,撇撇嘴,终究没再吭声。他快走几步,跟上林守宽厚的背影。那截黑色短尾在林守身后随着步伐轻微晃动,像无声的节拍器。
队伍沉默西行。林守的“嗅觉地图”在脑中铺开,避开残留浓烈狼骚和大型爬行类腥气的区域。城市边缘的轮廓在稀薄红雾中逐渐清晰:扭曲的钢筋骨架刺破低矮的云层,破碎的玻璃幕墙映着死寂的天光,柏油路龟裂的缝隙里钻出紫黑色的变异藤蔓,如同大地溃烂的血管。
便利店早已被洗劫一空,橱窗粉碎,货架倾颓,仅存的商品包装袋在污水中腐烂。他们绕开这片散发着化学香精与霉菌混合怪味的死亡区域。曾经波光粼粼的湖水如今是粘稠的墨绿,漂浮着肿胀的动物尸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小满墨绿的瞳孔不安地收缩,体表木纹细微颤抖,植物共感让他清晰“听”到那片水域深处传来的、充满怨毒与饥渴的“低语”。
只有动物园被彻底抛在身后,连同那场血雨和电光交织的搏杀。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没了最后的天光。四人挤在一栋居民楼底层相对完好的套房内。防盗门被陆隐用蛛丝层层加固,缠死了铰链和锁孔,如同覆上惨白的茧。客厅里弥漫着灰尘、霉菌和鳄鱼肉干的腥气。
叶星裹着那件粗糙的鳄鱼皮背心,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极度的疲惫和脑神经过载后的余痛阵阵袭来。他瞥见蜷缩在角落破沙发垫和旧窗帘拼成床上的小满,那小小的木质化身体在昏暗中像一截安静的枯木。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下,叶星蹭了过去,挨着小满躺下。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环住小满冰凉的、布满裂痕的腰。
“喂,小木头疙瘩…”
叶星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几乎是呓语。
“借哥靠靠…暖和…”
他脸颊无意识地蹭了蹭小满肩膀处相对光滑的木纹,细密的鳞片擦过木质纹理,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小满墨绿的瞳孔在黑暗中眨了眨,体表的菌丝微微探出,如同柔软的触须,轻轻拂过叶星手臂上新生的幽蓝鳞片,传递出一丝微弱却安宁的暖意。青年的体温透过粗糙的皮甲和冰冷的鳞片,渗入小满枯槁的感知里,一种笨拙的慰藉在末世寒夜中悄然滋生。
陆隐的身影融在客厅最深的阴影里,紧邻着被蛛丝封死的窗户。新生暗玉色的外骨骼在绝对的黑暗中几乎隐形,只有六只复眼如同猩红的星辰,以恒定而微不可察的幅度缓缓转动,扫视着窗外被红雾和夜色笼罩的死寂庭院。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气流扰动、地面微震,甚至远处飘来的极其细微的腐臭气息,都被这双非人之眼捕捉、分析、过滤。绝对的寂静包裹着他,外骨骼隔绝了所有温度,只有精神力的丝线紧绷如弦,连接着内外每一寸危险的感知。
风穿过扭曲的猛禽馆铁笼,呜咽如鬼哭。巨大头狼的身影矗立在林守三人曾死战过的碎石堆上。月光艰难地穿透稀薄红雾,映亮它左眼上方那道狰狞的旧疤,和仅存的、幽绿如鬼火的右眼。
它低下头,覆盖着粗硬鬃毛的鼻翼深深抽动。混杂的气息涌入它超常的嗅觉:浓烈得化不开的、属于林守的皮革化皮肤与鲜血的味道;陆隐外骨骼上残留的、冰冷金属与蛛丝腺体的特殊气息;小满身上散发出的、微弱却独特的植物腐败与菌丝清新混合的“木”味;以及那个新出现的、带着水腥与臭氧焦糊味的放电者气息…还有那头巨鳄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
这些气息如同滚烫的烙铁,深深印入它暴戾的智慧深处。猎物不仅逃脱,还屠杀了它领地内的巨鳄,带走了本属于它的食物!
“呜——嗷————!!!”
一声充满无尽怨毒与杀意的悠长嚎叫,撕裂了动物园死寂的夜空!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震得残破玻璃嗡嗡作响!
黑暗中,无数幽绿、琥珀的兽瞳次第亮起,如同地狱点燃的星辰。狼群从倒塌的笼舍后、假山的阴影中、干涸的水道里无声汇聚。它们低伏着身躯,喉咙里滚动着压抑的嗜血咕噜,汇聚到它们的王座之下。
头狼幽绿的独眼最后扫过林守他们离去的方向——西边,城市废墟的深处。它猛地转身,虬结的肌肉在暗灰色皮毛下块块隆起,覆盖着厚实角质和利爪的脚掌重重踏下!
庞大的狼群如同得到了无声的指令,化作一道道迅捷的灰影,汇成一股死亡的洪流,沉默而迅猛地涌入沉沉的夜色与红雾,循着猎物的气息,向着西方——那人类文明的巨大坟场,奔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