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昆仑道争
第4章：最初的裂痕
（起）
枪芒贯空，杀意凝冰。
那一抹凝聚了方圆极致愤怒、悲怆与守护决意的青金暗三色光华，在云鹤道人急剧收缩的瞳孔中无限放大。快！快到超越了思维的速度！狠！狠到锁定了神魂本源，不留丝毫余地！
云鹤道人脸上的惊骇与恐惧瞬间达到了顶点。他修行近百载，历经无数风浪，却从未感觉死亡如此贴近！仓促间，他只能将毕生修为疯狂注入手中那柄千年冰蚕丝炼制的拂尘，万千银丝爆发出刺目欲盲的乳白色光华，交织成一面厚实的光盾，堪堪挡在眉心之前。
同时，他脚下步伐玄奥一错，身形如同受到无形之力拉扯，向后暴退，试图避开这绝杀一击的正面锋芒。
“道衍·无极卸！”
他嘶吼着，用出了压箱底的保命秘法，周身空间都仿佛微微扭曲，产生一股粘滞、偏转的力量，想要将方圆的枪势引偏。
然而，他低估了这一枪。
低估了方圆在目睹同族相残、理念被亵渎后，所爆发出的决绝力量。
更低估了守脉之枪融合混沌、巫咸本源后，那破除万法、直指本源的特性！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却令人牙酸的、如同热刀切入牛油般的声音。
那面凝聚了云鹤道人毕生功力的乳白色光盾，在守脉之枪的枪尖面前，如同阳光下的泡沫，仅仅阻挡了微不足道的一瞬，便被悍然洞穿！万千拂尘银丝发出一声哀鸣，寸寸断裂，化作漫天飞絮！
枪芒速度几乎不减，依旧精准无比地点向云鹤道人的眉心！
“不！！！”
云鹤道人发出了绝望而不甘的咆哮，他感受到了那股冰冷刺骨的死亡触感已然触及皮肤！他引以为傲的修为，他谋划已久的宏图，他坚信不疑的“新世”之道，在这一枪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脆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土黄色的、厚重沉凝的光晕，突然自云鹤道人腰间一枚不起眼的玉佩上爆发出来，瞬间形成一个蛋壳形的光罩，将他全身笼罩。
这光罩的气息古老而纯粹，带着一股大地般不动如山的意境。
守脉之枪的枪尖，狠狠点在了这土黄色光罩之上！
轰！！！
这一次，是结结实实的、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巨响！狂暴的能量以碰撞点为中心，轰然炸开！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海啸，向四面八方狂涌而去，将附近数十丈内所有激战的人群，无论是激进派修士还是日本异能者，尽数掀飞！地面坚硬的冰岩被硬生生刮掉三尺，露出下面黑色的冻土！
方圆只觉一股磅礴厚重、反震之力极强的力量顺着枪身传来，虎口迸裂，鲜血瞬间染红了枪杆，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被震得向后滑出十余丈，才勉强稳住身形，体内气血翻腾不止。
而云鹤道人更惨，尽管那土黄色光罩救了他一命，但光罩本身在守脉之枪的恐怖冲击下，也布满了裂痕，哀鸣一声，缩回玉佩之中，那玉佩也随之“咔嚓”一声，碎裂开来。他本人则如同被巨锤砸中，鲜血狂喷，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进远处一片乱石堆中，激起漫天烟尘，生死不知。
方圆那一枪，虽被这意外的护身法宝挡住，未能直接将云鹤道人毙于枪下，但其蕴含的恐怖力量，已然重创了这位激进派的领袖！
（承）
一击之威，震慑全场！
那些原本狂热冲锋的激进派修士，看到他们心目中几乎无敌的领袖云鹤道人，竟然被方圆一枪重创、生死不明，顿时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冲锋的势头骤然一滞，脸上充满了茫然、恐惧与难以置信。
“云鹤师叔！”
“师尊！”
几名与云鹤关系密切的激进派高手惊呼着，再也顾不得冲击祖脉泄口，纷纷冲向乱石堆试图救援。
而与此同时，方圆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那条被“地脉缚锁”暂时困住的、失控的灵气恶龙。
只见那混合了金红二色的狂暴灵气，依旧在暗金色的地脉枷锁中疯狂挣扎、冲撞，每一次扭动都引得大地震颤，枷锁的光芒明灭不定，显然支撑得极为艰难。但好在，其轰向山谷伤员安置点的势头，被成功遏制了！
方圆不敢怠慢，双手再次结印，更多的混沌之气与巫咸本源注入脚下大地，加固着“地脉缚锁”。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对心神的消耗极其巨大。
也就在此时，另一边的陈青鸾，已然如同旋风般冲入了那片隐藏在山谷中的临时伤员安置点。
“所有人！立刻撤离！向西北方向裂谷转移！快！”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青龙剑罡虽弱，却依旧凌厉地斩破了几处阻碍视线的岩石，为慌乱的人群指明方向。
安置点内，大多是各派受伤的弟子和少数留守的低阶修士，此刻早已被远处那毁天灭地般的战斗和突然袭来的恐怖灵气威压吓得面无血色。见到陈青鸾前来，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虽然慌乱，但在几个尚有行动力的修士组织下，开始相互搀扶着，向着陈青鸾指引的方向仓皇撤离。
陈青鸾站在一处高地，一边警惕地注视着远处那条被束缚的灵气恶龙，以及周围可能出现的敌人，一边焦急地催促着撤离的人群。她的左臂依旧剧痛，但眼神却坚定如铁。
整个战场，因为方圆这石破天惊的一枪，以及云鹤道人的重创，出现了短暂的、诡异的凝滞。
日本方面的异能者和式神造物，似乎因为失去了明确的指令（九条英机仍在压制八岐大蛇反噬），加上激进派突然的混乱，也暂时停止了大规模的进攻，只是在外围隐隐形成包围之势。
然而，这短暂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转）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带着血沫的咳嗽声，从那片乱石堆中传出。
在所有激进派修士惊喜的目光中，浑身衣衫褴褛、道髻散乱、面色如同金纸的云鹤道人，被两名弟子搀扶着，艰难地站了起来。他胸前道袍已被鲜血浸透，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但那双眼睛，却如同垂死的恶狼，充满了怨毒、疯狂与…一丝更加决绝的意味，死死盯住了远处正在维持“地脉缚锁”的方圆。
“好…好一个守脉人！好一个…玄苦的好徒弟！”云鹤道人的声音嘶哑难听，如同破旧的风箱，“这一枪之仇…老道记下了！”
他猛地推开搀扶他的弟子，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通体赤红、仿佛有岩浆在其中流动的诡异符箓！
那符箓一出，一股极度危险、极度暴虐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甚至连远处峰顶正在压制八岐大蛇的九条英机，都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微微一凝。
“云鹤！你还执迷不悟吗？！”方圆一边维持着地脉缚锁，一边厉声喝道，“看看你周围！看看那些因你而死的同道！你的‘新世’，就是用累累白骨堆砌的吗？”
“白骨？哈哈哈…”云鹤道人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悲凉与扭曲，“这世间…何尝不是一座巨大的坟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们…包括九条！你们都在维护这个腐朽的、注定毁灭的旧世！唯有我！唯有我们！才敢打破这一切！”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因他话语而面露挣扎、或更加狂热的激进派修士，最终再次定格在方圆身上，充满了某种殉道者的傲慢。
“方圆！你阻止不了！谁也阻止不了！历史的车轮，注定要从我等身上碾过！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何为…真正的决绝！”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手中那枚赤红符箓，狠狠拍向自己的眉心！
“师尊！不可！”
“师叔！那是…焚血燃魂符啊！”
几名识货的激进派长老惊恐万状地试图阻止，却已然来不及了！
符箓触及眉心的瞬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进去！云鹤道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嚎叫，周身毛孔瞬间喷射出炽热的血红色火焰！他的气息，以一种违反常理的速度，疯狂飙升！原本萎靡的状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焚尽一切、毁灭一切的恐怖威压！
但这力量，是以燃烧他最后的生命本源和魂魄为代价！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同归于尽！
“以我残躯，奉为牺牲！引动地火，焚尽旧天！”云鹤道人的声音变得如同金属摩擦般刺耳，他整个人化作一个熊熊燃烧的血色火人，不再攻击方圆，而是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猛地…冲向了那条被地脉缚锁困住的、失控的祖脉灵气恶龙！
他竟是要将自己这燃烧一切的力量，作为最后的催化剂，彻底引爆这条灵气恶龙！甚至不惜…炸毁这附近的地脉！
“疯子！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方圆目眦欲裂，他想要阻止，但维持地脉缚锁已耗费他大半心力，云鹤道人此刻燃烧一切的速度又太快，根本来不及！
而更让方圆心头沉重的是，他清晰地看到，在云鹤道人冲向灵气恶龙的路径上，并非空无一人！那里，还有十几名来不及完全撤离的、重伤倒地的中原修士（其中甚至包括几名之前与日本异能者战斗受伤的激进派弟子）！
云鹤，他连自己人最后的生机，也要一并葬送！在他那疯狂的“新世”蓝图里，这些“不够纯粹”的同道，同样是需要被“净化”的杂质！
（合）
血色火人如同流星，义无反顾地撞入了那金红交织的灵气恶龙之中！
轰隆隆隆——！！！！
仿佛一千个太阳在眼前同时爆炸！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能量，瞬间爆发开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十几名重伤倒地的修士。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他们的身影便在极致的光与热中，瞬间汽化，魂飞魄散！
紧接着，方圆布下的“地脉缚锁”，在这内外夹击、远超负荷的毁灭性能量冲击下，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暗金色的波纹哀鸣着消散！
失去了束缚的祖脉灵气，混合了云鹤道人焚血燃魂的毁灭性能量，化作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狂暴、颜色如同地狱岩浆般的毁灭洪流，向着四面八方，无差别地席卷而去！
首当其冲的，便是距离最近的激进派修士和一部分日本异能者！毁灭洪流所过之处，无论是人是物，是法器还是式神，尽数被吞噬、湮灭！惨叫声此起彼伏，却又迅速被能量的咆哮所淹没！
“结阵！快结阵防御！”
“式神护主！”
混乱的呐喊在毁灭洪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方圆也被这恐怖的爆炸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人在空中便喷出一口鲜血，守脉之枪光芒急剧黯淡。他勉强稳住身形落在一块巨岩之后，看着那如同海啸般席卷战场的毁灭洪流，心中一片冰凉。
完了…
一切都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他奋力看向山谷方向。只见陈青鸾已然组织大部分伤员撤入了西北方向的裂谷，但她自己，为了断后，却落在了最后！那毁灭洪流的一个分支，正朝着她所在的方位，汹涌扑去！
“青鸾！”方圆肝胆俱裂，想要冲过去，但自身伤势不轻，距离又远，如何来得及？！
然而，就在这绝望之际——
异变，再起！
并非来自战场任何一方，而是来自…玉虚峰山腰，那即将彻底破碎的封印之内！
一直盘膝而坐、气息微弱如同萤火的玄苦老僧，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不再浑浊，不再疲惫，而是清澈如同初生的婴儿，却又深邃如同万古星空。一种难以形容的、超越了生死、超越了力量的平静与慈悲，从他干瘦的身躯上散发出来。
他看着那席卷战场的毁灭洪流，看着在洪流前挣扎的生灵，看着峰顶冷漠的九条，看着奋力想要救援同伴的方圆…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响彻在每一个人的心底。
然后，他双手缓缓抬起，结了一个最简单，却又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手印。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如同春风化雨，悄然拂过这杀戮的战场。
下一刻，那摇摇欲坠、布满裂痕的封印光罩，轰然…主动破碎！
但不是崩溃，而是化作亿万点纯净无比的金青二色光雨，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温柔地，洒向了那肆虐的毁灭洪流，洒向了战场上每一个还在挣扎的中原修士，也洒向了…峰顶那暗紫色的「八岐汲灵大阵」！
光雨所过之处，狂暴的毁灭洪流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抚平、中和，威力大减；受伤的修士感到一股暖流注入体内，伤势得以稳定；而那暗紫色的大阵光幕，则发出了被侵蚀的“滋滋”声响！
玄苦老僧，在这最后关头，选择了散尽自身最后的本源与魂力，不是用于加固封印，而是用于…庇护众生，干扰大阵！
“师父！！！”方圆看着那在光雨中，身影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点点流光消散于天地的玄苦老僧，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呼。
而峰顶之上，刚刚勉强彻底压制住八岐大蛇反噬的九条英机，看着那洒落的光雨干扰了大阵运转，看着下方因玄苦牺牲而暂时稳住的混乱局面，尤其是看着因光雨中和而威力大减、未能完全摧毁中原修士有生力量的毁灭洪流…
他那一直冷漠平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无比的…
怒意。
（第九卷第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