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上堆起十二万分的诚恳,指着那箱玉皇钱:
“咱东北老林子出来的,不懂啥大道理,就认个实在!相柳这事儿…您二位高抬贵手,行个方便!这点…呃,心意,不成敬意!权当给二位爷的辛苦钱,外加…给阴司各位同僚添点茶水点心!”
黑白无常那两张脸明显有了变化。
白无常那垂到胸前的长舌都忘了卷动,喉结似乎滚动了一下。
黑无常那张黑如锅底的脸,肌肉也极其隐蔽地抽了抽。
他们都死死的盯着那一箱子钱。
院子里只剩下阴风打着旋的呜咽…
终于,黑无常那低沉得如同九幽寒冰摩擦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小黄皮子…”
他开口,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
“你可知,包庇重犯,阻挠阴差,是何等罪过?”
我心里一紧,但脸上笑容不变,腰弯得更低了,谦卑的模样让金三爷皱了眉,此刻也顾不得许多,赶忙好话堆起来:
“黑爷,您这话说的,我哪敢啊!就是…就是心疼两位爷大老远跑一趟不容易!您看看这末法时代,灵气稀薄得跟没有似的。两位爷风里来雨里去,维持阴阳秩序多辛苦!”
“我知二位是真的不容易,这点心意啊,纯粹是晚辈对长辈的孝敬!我堂口小门小户,就指望靠着这点香火情,求两位爷日后…多照拂一二!仅此而已啊。”
白无常那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视线在我脸上和那箱玉皇钱之间来回梭巡,像是在计算着得失。
“哼,倒是…会说话。这玉皇钱…品相不错。”
他干巴巴地评价了一句,长舌无意识地舔了舔惨白的嘴唇。
有门儿!
我赶紧趁热打铁,赌咒发誓:
“两位爷放心!相柳在我这儿,绝不给地府添乱!他现在身体虚得很,我拿我性命担保,他就在我这儿养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凡他敢惹出半点幺蛾子,不用您二位动手,我亲自捆了他送地府去!”
“两位爷…你们把他抓回去又能如何呢?关起来?天天看着?不如放在我这里,我的堂口若是能积攒功德,您二位爷功不可没啊。而且,相柳之事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若真说对错,他不过就是个替罪羔羊罢了。”
“一直关在那里,怎么赎罪啊?在我这里,每天扶老奶奶过马路,替冤者伸冤,路见不平,这才能赎罪啊,以后万一我这边有了什么大起色,您二位的好处肯定不少。”
好话说了,面子给了,钱也给了,成不成就看这一下了。
大概过了几分钟,白无常才道:
“罢了…念在…呃,相柳目前确实安分,又有你这份…孝敬的诚意。吾等便…暂不锁拿,且就说相柳逃了…”
他顿了顿,那细长的眼睛如同毒蛇般盯住我,一字一句警告道: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黄筱筱,你给我听好了,此乃阴司重犯,暂押于你处!你需严加看管,若其再生祸端,或胆敢逃离…嘿嘿…”
白无常发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届时,不仅是他,连你这小堂口,连带你这黄皮子…便一起随吾等下那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听明白了么?!”
那最后一句厉喝,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冻得我神魂都颤了一下。
金三爷明显有些生气,我伸手阻止他向前。
“明白!绝对明白!我们绝对是正经堂口,一个个都根正苗红!绝对不给您们找麻烦。”
我点头如捣蒜,心中大石落下。
成了!
黑无常从口袋里拿出一块令牌扔到我面前:
“这东西,你给相柳戴上,他再使用法力的时候,阴司就不会有所察觉,但是我们哥俩会知道。”
“好嘞!好嘞好嘞!”
从地上捡起令牌,我跟宝贝似的抱在了怀里。
白无常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金三爷,随后看向我道:
“还有那金乌。是正神不假,但却也是被关起来的,若是不作乱还好,若是作乱,也会有人来捉拿,你且要小心。没想到小小一黄皮子,竟有这样的造化。”
话音刚落,阴风骤起,我冷得又打了个哆嗦。
那一黑一白两道高瘦身影,瞬间变得模糊,继而彻底消失在原地。
玉皇钱也跟着他们消失了。
紧绷的弦猛地松开,我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全靠扶着沙发才站稳。
金三爷身上的金光缓缓收敛,赤日金轮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体内。他走到我身边,赤金色的眸子带着一丝复杂的玩味,拍了拍我的肩膀:
“行啊,小黄皮子,够魄力,也够…机灵。就是太没有脸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用钱砸阴差…啧,这路子够野!比当年我们打架还别致!”
我坐在沙发上喘了喘粗气,没吭声。
是没脸。
可我本身就不是那个体面的人家,遇到这样的官差,哪来的脸?
得亏拿钱能摆得平。
若是拿钱都摆不平…
“诶,你别把我的话当真了听啊,我不是说你…”
我抬头看了一眼金三爷,本来是想要扯个笑脸出来的,但终究是没笑出来,刚刚笑得太假了,现在脸都酸。
“三爷,没事儿。你说的对,我确实没脸,但是我不会一直没脸,咱们好好经营堂口,总有一天,我会是最有脸面,最体面的那一个。”
我看向金三爷,金三爷有些不敢看我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就转身走了。
倒是给我弄得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办了。
金三爷走了以后,我看向相柳,他依旧沉默地站在阴影里,那双幽暗的竖瞳却穿过昏暗的光线,直直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沉甸甸的,不再是冰冷或戒备的,而是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还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九爷,以后你就可以安生的在这里住下了,不会再有人来抓你。咱们以后逢年过节给阴司多打点,应该就不会有事儿了。”
他没说话,只是对着我,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下头。
老仙们散了以后,蟒天花给我倒了杯水:
“喝口水吧,今天委屈你了。”
果然,还是女孩子懂女孩子,还是女孩子能体贴女孩子。
我接过水两大口喝完了…
“花姐,等这事儿过了以后,咱们好热热闹闹的过一个九月九!怎么样?”
蟒天花一听九月九,高兴的点点头:
“好啊好啊,到时候咱们都能回山,我也好去看看家里那两个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