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安的话音刚落,那台机器,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般,猛地爆发出更加刺耳和混乱的噪音。
那噪音不再是单一的滋滋电流声,而是扭曲地混合了高频尖啸、低频嗡鸣以及无数人压抑的窃窃私语,这些声音糅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令人精神刺痛的音波攻击,无情地冲刷着通道内每一个人的耳膜和神经。
几乎在这股噪音爆发的同一时刻,侧前方另一堆由破烂塑料模特和残损衣架构成的垃圾山里,一台屏幕只剩下一半的播放机像是被这股音浪激活,机器的一个卡槽里,赫然插着一盘没有标签的黑色录像带。
机器正在低沉地嗡嗡作响,那盘黑色录像带在卡槽里自动缓缓转动着,仿佛有生命一般。
几乎在林怀安发现它的同时,那播放机似乎也感应到了的注视,猛地一震。
那盘黑色录像带并没有播放出任何针对霓光的画面,相反,它的屏幕先是彻底黑了下去,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随即开始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疯狂闪烁起来。
画面显示一个穿着便利店制服的年轻员工,他正惊慌失措地躲在货架后面。
外面传来奇怪的脚步声和低语声。
他颤抖着拿出手机,想要求救,但没有信号。
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货架尽头,那影子扭曲变形,完全不似人形。
年轻员工屏住呼吸,慢慢向后退却,却不小心碰倒了一排罐头。
响声在寂静的便利店中格外刺耳。黑影猛地转向他的方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扑来。
年轻员工绝望地举起手臂格挡,画面最后定格在他被黑暗吞噬时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以及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
画面猛地切换。
这次是一个女学生,她被困在一个看似学校的走廊里。
墙壁上布满了不断渗血的抓痕。
一个没有面孔的怨灵正在逼近,发出索要物品的嘶哑声音。
女学生慌乱地翻找书包,拿出一个破旧的玩偶,但怨灵摇摇头,伸出苍白的手指指向她的眼睛。
女学生惊恐地后退,却被什么东西绊倒。
怨灵趁机扑上,画面在女学生凄厉的尖叫和一阵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中变得血红,最后只剩下一只空洞的眼睛凝视着镜头。
紧接着是画室的场景。
一个艺术生打扮的年轻人坐在画架前,他身上的色彩仿佛正在被一点点抽离,皮肤变得灰白。
他试图挣扎,但无形的力量将他牢牢固定在椅子上。
随着最后一点色彩被剥夺,他的身体开始像干燥的黏土一样开裂,最终碎成一地苍白的碎片,只有画架上留下一幅完美却毫无生气的肖像。
上一个副本中的恐怖景象也在画面中重现。
一个中年男子被金色的洪流淹没,金币像活物般钻入他的口鼻耳孔。
他拼命挣扎,手指在光滑的地面上抓出血痕,但最终还是被彻底吞噬,只剩下一只浮在金币海洋上的手,缓缓沉没。
每个片段都完整呈现了受害者从发现危险,再到试图逃生到最终惨死的全过程。
画面角度刁钻,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摄影师冷静地记录下这一切。
有的片段甚至从多个角度展示同一场死亡,不同机位的切换让恐怖感层层叠加。
这些死亡场景不仅视觉上恐怖,音效更是精心编排成一场死亡交响乐。
这些声音与画面精准同步,制造出令人窒息的沉浸式恐怖体验。
播放引发的连锁反应是毁灭性的。
通道内,所有尚未完全损坏的电视机屏幕,无论大小,无论是否还有外壳,都在同一时间全部强制亮起。
它们不再播放各自的片段,而是同步转播着那盘黑色录像带输出的令人san值狂掉的死亡直播。
成百上千个屏幕同时闪烁着地狱般的景象,将整个通道映照得光怪陆离,如同置身于疯狂放映中的死亡影院。
更为恐怖的是,伴随着这终极恶意的播放,通道两侧堆积如山的废弃物品深处开始剧烈地蠕动,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浓稠和庞大的灰黑色怨灵雾气如同溃堤的洪流般汹涌而出。
它们不再仅仅是丝丝缕缕,而是形成了近乎实质的浪潮,其中甚至开始凝聚出一些扭曲的不可名状的轮廓,发出更加响亮的、充满饥渴和怨恨的窸窣声。
不仅如此,那弥漫在空气中无形的恐惧情绪也开始了剧烈的具现化。
空气中凝结出冰冷刺骨的霜粒,地面上浮现出湿滑粘腻,类似血迹的暗红色污渍,甚至隐约能听到四面八方传来无数人濒死时绝望的哭喊和求救声,这些声音重叠在一起,形成强大的精神冲击波。
副本,彻底失控了。
这里的规则正在崩坏,转化为最原始、最野蛮的恶意倾泻!
林怀安闷哼一声,胸口的主印记传来前所未有的剧烈刺痛,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又像是被极寒的冰锥刺穿,这里的危险程度远超之前任何时候。
这痛感几乎让他瞬间窒息。
严观惨叫一声,猛地捂住耳朵,但根本无法阻挡那直接攻击精神的噪音,鼻血瞬间涌了出来,眼镜片上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
他怀中的小女孩受到双重冲击,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陈寻反应极快地抬弩射击,但射出的弩箭甚至在中途就仿佛被那无形的音波和精神力场干扰,变得绵软无力,歪斜地钉在了旁边的杂物堆上,根本无法有效击中目标。
最大的男孩承受不住这恐怖的精神和视觉冲击,双眼翻白,哼都没哼一声就直接晕了过去,身体软软地倒向地面。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
不……不要……霓光看着那席卷一切的绝望画面和噪音,看着那些因这几乎凝成实质的灰黑色怨灵浪潮,她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然而,就在这彻底的混乱和绝望达到顶点的瞬间,就在那恐怖的怨灵浪潮和绝望剪辑即将吞没最前方的林怀安和孩子们的瞬间。
霓光猛地抬起了头。
她脸上那道新鲜的伤痕在周围疯狂闪烁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甚至有些狰狞。
但她的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恐惧和逃避,而是某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狠厉与决绝,一种豁出一切的疯狂在她眼底燃烧。
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了解,了解如何吸引的注意力,无论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看这里!她用尽全身力气,压过那恐怖的噪音嘶吼出声,声音沙哑破裂,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混乱的力度,仿佛她手中握着的不是破烂的话筒架,而是真正的舞台麦克风。
她猛地抢过旁边一个塑料模特手中的破烂话筒架。
那只是一个道具,但她握着的姿态却如同握着真正的武器。
她猛地将架子的金属底座狠狠砸向身旁一台正在播放惨烈画面的显示器。
不是喜欢看吗?来看啊!她不再躲避那些镜头,反而主动迎了上去,对着周围所有闪烁的屏幕,对着那些嗜血的,对着这片吞噬一切的恶意厉声喊道,嘴角甚至扯出一个疯狂而嘲讽的弧度。
看看你们追捧的!看看这他妈屎一样的结局!满意了吗?高兴了吗?
她的动作夸张而疯狂,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舞台表现力,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所有的镜头和恶意之下。
但这种疯狂的行为,却将周围大部分怨灵雾气以及那无形绝望情绪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那些灰黑色的潮流方向为之稍稍一偏,许多闪烁着恶意的似乎真的将焦点对准了这个突然变得无比的目标。
走!带他们走!霓光猛地扭头,汗水混着之前伤口渗出的血丝从她脸颊滑落,她朝着林怀安和陈寻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喊。
喊完,她根本不等回应,立刻转回头,继续对着那些汹涌而来的怨灵和屏幕,用最为挑衅的话语咒骂着,嘲讽着,甚至抓起地上的碎片砸向屏幕,竭尽所能地将自身化为靶子,吸引着所有的火力。
陈寻没有丝毫犹豫,战斗本能让她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她一把捞起昏迷的男孩甩到肩上,用一只手固定住,另一只手依旧稳定地持着骨弩,眼神锐利如鹰,快速点射掉几只试图从侧后方扑向霓光的零散怨灵,为她尽可能多地争取时间。
林怀安深深看了一眼那个在绝望浪潮和疯狂闪烁的光影中显得无比渺小却又异常刺眼和决绝的身影,他没有说任何话,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他一把将手中那台还在滋滋作响、但对当前局面效力大减的dV机塞给勉强支撑、不断擦拭鼻血的严观:拿着!可能还有点用!跟紧!
他同时弯腰,将那个还在不断抽搐、尖叫的小女孩紧紧抱在怀里,用身体为她隔绝一部分可怕的视听冲击,低喝一声:
他朝着霓光用命指出的那个方向猛冲过去,那里堆着厚重破烂,虽然正在剧烈晃动,不过在幕布后方应当不会有太多怪物能注意到他们。
陈寻扛着男孩,紧随其后。
严观咬着牙,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一手死死拖着几乎麻木失去知觉的腿,另一只手高高举起那台不断发出滋滋噪音的dV机,像是举着一枚脆弱的护身符,尽可能地将自己和周围的孩子们护在那混乱的噪音笼罩范围边缘,踉跄着跟上林怀安的脚步。
就在他们即将冲入那不知背后是生路还是另一条绝路的破烂幕布的前一刹那,林怀安的眼角余光敏锐地瞥见,那台引发一切混乱的录像带播放机旁边,浓郁的阴影再次无声无息地汇聚,仿佛那里的光线被彻底吸收。
归序的身影重新浮现而出。
祂依旧沉默着,模糊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绪,似乎正对着那台疯狂输出地狱景象的屏幕。
但这一次,祂不再是静静地观看。
祂缓缓地抬起了手,目标直指那盘不断转动的黑色录像带。
祂是要收集这盘录像带?还是要做点别的什么?
林怀安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掠过脊背。
但此刻他没有任何时间思考或停留,身后是滔天的恶意巨浪和霓光用自己换来的宝贵时机。
他抱紧怀中颤抖的小女孩,猛地吸气,一头狠狠撞进了那厚重得仿佛隐藏着最后希望的破烂幕布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