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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期的最后几周,在一种近乎凝固的紧绷中缓慢爬行。苏晚的腹部高高隆起,像揣着一个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秘密。身体的负担达到了顶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重量,夜晚成了反复折腾的刑场,翻身困难,抽筋频繁,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知到外界的压抑,动作时而焦躁,时而沉寂。

薄靳珩的“隐形守护”进化到了极致。他不再仅仅通过佣人传递物品,而是将整个颐和公馆变成了一个精密的、以她为中心的响应系统。她只是无意识地在某个位置多停留片刻,那个位置的灯光亮度和角度就会被自动调节;她只是对着窗外某处景色微微出神,第二天,那扇窗前就会多一张符合人体工学的舒适躺椅;她孕晚期口味变得刁钻,有时深夜会突然想吃某种极其特定的、不在食谱上的东西,不出半小时,那样东西总会以最完美的状态,被无声地放在她卧室门外的小餐车上。

这一切都进行得天衣无缝,仿佛这栋房子本身拥有了生命和意志,在默默满足她的一切需求。苏晚从一开始的烦躁、抗拒,到后来几乎麻木地接受。她像一艘被无形水流推动的船,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恨意被这无微不至的、冰冷的“照顾”层层包裹,沉在心底最深处,偶尔翻腾一下,也很快被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倦怠压下去。

她不再试图找出幕后那只手,也不再发出任何驱赶的指令。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他绝不现身,她也绝不过问。唯一的交集,是每周一次的家庭医生上门产检。那时,薄靳珩会彻底消失,连一丝气息都不留下,直到医生离开,他那种无处不在的“存在感”才会重新弥漫开来。

预产期在压抑的寂静中一天天逼近。

这天夜里,苏晚刚勉强在堆积的软枕中找到个相对舒适的姿势躺下,一阵不同以往的、剧烈的紧缩痛从小腹猛地炸开!不同于之前的假性宫缩,这痛感尖锐、规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向下坠的力量。

她闷哼一声,瞬间清醒,冷汗涔涔而下。

要来了。

她撑着沉重的身体,试图坐起来按呼叫铃,又一阵更强烈的宫缩袭来,她痛得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几乎在她痛呼出声的同时!卧室门被猛地从外面推开!

薄靳珩冲了进来!

他显然根本没睡,或许就一直守在附近。他身上还穿着白天的衬衫,领口微敞,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毫无血色,那双总是深沉难测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全然的惊惶和恐惧,比苏晚这个即将生产的人看起来还要糟糕十倍。

“晚晚!”他扑到床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伸出手想碰她,又在看到她痛苦蜷缩的样子时僵在半空,手指痉挛般蜷缩着,“是不是……是不是要生了?医生!叫医生!!”他猛地回头,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嘶吼,声音劈裂般尖锐。

林峰和待命的医疗团队几乎瞬间就出现在门口,训练有素,显然早已准备多时。

宫缩的间隙,苏晚喘着气,看向床前那个几乎站不稳的男人。他死死盯着她,眼眶红得骇人,嘴唇不住地颤抖,那副样子,像是正在承受着比她剧烈千百倍的痛苦。

她想叫他滚,想让他别用这种眼神看着她,想撕碎他脸上那令人窒息的担忧和恐惧……可又一波宫缩汹涌而来,吞噬了她所有的力气和思绪。

她被迅速而小心地移上移动床,推向早已准备就绪的产房。薄靳珩像一道甩不掉的影子,紧紧跟在旁边,他的目光始终胶着在她因疼痛而扭曲的脸上,几次想伸手去握她的手,都被她用力挥开,或者被护士隔开。

“家属请在外面等!”产房的门在他面前重重关上。

那一声闷响,像最终判决。

薄靳珩被隔绝在外。

他像一头被囚禁的猛兽,在产房外的走廊里来回暴走,脚步凌乱,拳头时而死死攥紧,时而无力地松开。里面隐约传出的、苏晚压抑的痛吟,像烧红的烙铁,一下下烫在他的心脏上。他猛地停下,额头重重抵在冰冷墙壁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啊——!”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到极致的低吼,一拳狠狠砸在墙上!指骨与坚硬墙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鲜血瞬间从他手背渗出,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林峰站在不远处,看着老板这副濒临疯狂的模样,心下骇然,却不敢上前。

时间在煎熬中被无限拉长。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产房内每一次细微的声响,都能让薄靳珩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抬头,瞳孔紧缩。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短,也许很长——

“哇啊——!”

一声清脆响亮、带着蓬勃生命力的婴儿啼哭,猛地刺破了走廊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生了!

薄靳珩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直到脊背撞上墙壁,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混合着手背上的血,狼狈地淌了他满脸。

孩子……

他们的孩子……平安出生了……

那哭声如此有力,充满了对这个世界最原始的宣告。

产房门被打开,护士抱着一个襁褓走出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恭喜薄先生,是位千金,母女平安。”

薄靳珩的目光死死黏在那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小的襁褓上。他颤抖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挪过去,想伸手去碰,却又像怕惊扰了什么,手指悬在半空,剧烈地发抖。

他的女儿……

他和晚晚的女儿……

他张了张嘴,想问问苏晚怎么样了,想看看孩子,可巨大的情绪冲击让他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红着眼睛,贪婪地看着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却仿佛汇聚了他所有生命光亮的婴儿。

就在这时,产房里隐约传来医生有些急促的声音:“产妇出血有点多,需要观察……”

薄靳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猛地推开护士,不顾一切地就要往产房里冲!

“晚晚!”

护士和林峰急忙拦住他:“薄先生!您不能进去!里面还在处理!”

薄靳珩像是完全听不见,眼睛赤红,如同疯魔般挣扎着,嘶吼着苏晚的名字,那声音里充满了毁天灭地的恐惧,仿佛只要慢一步,就会失去他生命中最后的光。

最终,他被几个人强行按住。

他颓然跪倒在产房外的走廊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发出如同野兽哀鸣般的、压抑到了极致的痛哭。

孩子平安的喜悦,尚未品尝,就被对她可能出事的恐惧彻底碾碎。

他依旧被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甚至连她是否安好,都无法第一时间确认。

这种无力感,比任何商场的挫败、比任何身体的疼痛,都更让他痛不欲生。

走廊尽头,晨曦微露。

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而他的地狱,似乎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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