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练没听懂，她只知道自己的杀意被硬生生憋了回去，难受得紧。
奥萝拉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她从李辰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里，看到了一丝疯狂的火焰。
李辰没有再多解释，他直接打开了个人终端，连上了那个幽灵般的加密频道。
【知识管理员】。
终端那头，那个经过深度电子改造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
“这么快就又想我了？我可不是陪聊的。”
“一个单子。”李辰言简意赅。
“我需要这份文件。”他将那份被自己包装的议案发送过去。
“在一小时内，匿名地，出现在神堡每一个c级及以下文明代表的个人终端上。”
终端那头沉默了足足三秒。
随即，那个电子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的笑意。
“哈哈……你这是要往火药桶里扔一根烧红的铁棍啊！”
“你知道这会引发什么吗？”
“知道。”李辰的声音平静无波。
“那帮官老爷会疯掉的。”
“他们疯不疯，我不关心。”
李辰笑了。
“我只关心，这笔生意，你接不接。”
“接！怎么不接！”知识管理员的声音里透着兴奋。
“我最喜欢看的就是这种大场面！看在你即将给我提供一场年度大戏的份上，这次给你打八折！”
“钱已经转过去了。”
交易完成，通讯切断。
李辰关掉终端，对奥萝拉和赤练说：“好了，现在泡好茶，等着看戏就行。”
……
神堡，下层使节区，“锈蚀回廊”。
这里是神堡光鲜亮丽外表下的阴暗角落，是无数被遗忘者和失意者的聚集地。
一家名为“最后的希望”的破烂酒吧里。
来自“泽拉共同体”的老代表，巴尔克，正就着一杯最劣质的合成酒精，吞咽着一块干硬的营养膏。
他的文明，一颗位于旋臂边缘的贫瘠星球，已经连续三个周期交不起神堡的“安全税”了。
再过半个月，如果他还凑不齐这笔钱。
他和他的文明，就会被彻底从共同体除名，永远失去庇护。
他已经走投无路，每天都在绝望中度过，连自杀的勇气都快要被消磨殆尽。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那个二手的，屏幕上布满裂纹的个人终端，“叮”地响了一声。
他以为又是催缴税款的通知，厌烦地扫了一眼。
不是。
是一封匿名邮件。
标题很奇怪。
【一份写给每一个不甘平凡者的邀请】
巴尔克自嘲地笑了笑，又是哪个骗子发来的垃圾广告。
他正想删除，手指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邮件。
一段文字，映入他浑浊的眼帘。
【我们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旧有的壁垒正在禁锢文明前进的脚步……现在，是时候打破这一切了！】
巴尔克愣住了。
他继续往下看。
【一个统一的、自由的、公平的泛星系贸易市场，将成为一座灯塔，照亮银河最黑暗的旋臂……】
【想象一下，你的文明不再为一种稀有材料而发动战争，因为你可以在市场上用一船水果就换到它……】
他读得很慢，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一股魔力，敲击着他那颗早已麻木的心。
当他读到“让每一个文明，都沐浴在富足的荣光下”时。
一滴浑浊的液体，从他苍老的眼角滑落，滴进了面前那杯劣质的酒精里，激起一圈微不足道的涟
漪。
希望。
这个他已经遗忘了几个世纪的词汇，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骤然劈开了他精神世界的混沌。
他颤抖着手，反复将这份文件读了十遍，二十遍。
这不是垃圾广告！
这是一份真正的，将被提交到神堡议会的，正式议案！
“真的……这是真的吗？”
巴尔克的声音沙哑。
他一把抓住旁边一个同样在借酒消愁的同僚。
“快！快看这个！”
他将自己的终端屏幕展示给对方。
不仅仅是巴尔克。
在这一刻，神堡数以千计的，来自中下层文明的代表。
无论他们是在豪华公寓里苦苦支撑颜面，还是在贫民窟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所有人的终端，都收到了这份“写给全银河系的情书”。
短暂的寂静之后。
整个神堡的中下层社交网络，瞬间引爆！
“天哪！你们看到了吗？那个叫《泛星系贸易市场》的议案！”
“看到了！写得太好了！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世界！”
“如果真的能建成，我们文明就有救了！”
“这是谁提出的？太伟大了！”
无数条信息在私密的论坛和聊天群里疯狂刷屏。
他们兴奋、激动，奔走相告，仿佛提前迎来了盛大的节日。
这份议案，精准地戳中了他们每一个人，每一个文明最深切的痛点和最渴望的梦想。
……
神堡议会办公室。
肥头大耳的副主任沃拉格，正惬意地靠在昂贵的人体工学椅上。
享用着一颗从某个旅游星球空运来的，价值不菲的浆果。
他完全忘记了今天上午那个不识抬举的旋臂女人，和她那份被他压在文件堆最底下的所谓“议案”。
就在这时，他办公室的公共质询频道，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又是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打扰我用餐？”
沃拉格不耐烦地瞥了一眼。
【尊敬的副主任阁下，请问您是否收到了关于建立‘泛星系贸易市场’的议案？我们代表卡拉曼联合体，对此议案表示强烈支持，并希望尽快进入审议流程。】
“卡拉曼联合体？一个d级文明？”
沃拉格不屑地撇撇嘴，随手将这条信息标记为“已读”，然后关掉。
可还没等他把第二颗浆果放进嘴里。
“叮！”
“叮！叮！叮！”
提示音开始以一种惊人的频率，疯狂地响了起来。
【比邻星系同盟，请求审议‘泛星系贸易市场’议案！】
【硅基生命阵线，请求审议‘泛星系贸易市场’议案！】
【第十七旋臂互助会，请求……】
短短十分钟，沃拉格的质询频道就被数千条内容几乎一模一样的信息淹没了。
而且，发送者的名单还在以几何级数增长。
“一群苍蝇！”
沃拉格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恼怒地试图设置一个关键词屏蔽，但毫无用处。
这些信息通过各种不同的渠道涌入，根本防不胜防。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办公室，而是掉进了一个嗡嗡作响的马蜂窝里。
就在他手忙脚乱，心烦意乱的时候。
知识管理员，为这场大火，添上了最关键的一把油。
一条新的“内幕消息”，被匿名地，精准地推送给了所有正在热议此事的代表们。
【据可靠消息，这份伟大的议案，是由刚刚挫败了勇达里姆王国阴谋的英雄，破晓同盟首席外交官奥萝拉·凯琳女士，利用其赢得的核心提案权提交的。】
【但该议案，目前正被议案初审处副主任沃拉格阁下，以‘内部审核’为由，无限期扣押。】
这条消息，瞬间让舆论的火焰，变成了燎原的怒火。
如果说之前还是请求和期盼。
现在，则变成了铺天盖地的质问和愤怒！
“沃拉格！为什么要扣押我们的希望！”
“你是不是收了勇达里姆的好处？”
“神堡的官僚！你们就是银河的蛀虫！立即通过议案！”
沃拉格看着自己终端上那些不堪入目的辱骂和指责，肥硕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冷汗瞬间浸湿了他华贵的衣袍。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捅了马蜂窝。
他是把一颗反物质炸弹，当成石头给踢了！
就在这时，一道猩红的，代表着最高优先级的通讯请求，直接覆盖了他所有的屏幕。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他顶头上司的，冰冷到极点的脸。
“沃拉格。”
议案审核处主任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的私人频道，现在被上万条关于一个什么‘贸易市场’的投诉给塞满了？”
“整个神堡的公共网络，都快要被这件事刷到瘫痪了。”
“你，到底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