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那几个三流小报的实习记者，刚才还满脸戏谑，此刻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的鸭子。
他们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剧烈收缩。
录音笔从脱力的指间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这声音，成了打破死寂的唯一信标。
“我……我操……”
一个年轻记者，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他甚至来不及去捡自己的设备，双手颤抖着，疯狂地在个人终端上敲打着什么，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
“疯了……疯了！她疯了！不！是老子要发了！！”
“头条！不！世纪头条！！”
他们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撞上了什么。
这不是什么破晓同盟的“遗言发布会”。
这是足以载入银河系新闻史，不，是经济史的惊天宣言！
永久共享百分之十的泛星系贸易税！
这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任何一个投票给晨曦星的文明。
都将获得一张永久的、可以传给子孙后代的，全银河系通用的超级VIp打折卡！
这已经不是画饼了。
这是直接往所有穷鬼的嘴里，塞进了一块用反物质炸弹做的蛋糕！
记者们疯了！
他们甚至顾不上一句“发布会结束”，就发疯似的冲出了公寓，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向自己的主编嘶吼。
“老大！出大事了！把所有版面都给我清空！！”
然而，他们还是慢了一步。
就在奥萝拉话音落下的第一秒。
【知识管理员】就已经截取了那段核心宣言的视频片段。
它甚至懒得去剪辑，直接用最粗暴、最高效的方式，通过它控制的无数个匿名渠道。
将这段不足三十秒的视频，精准地、病毒式地，推送到了神堡每一个c级、d级、E级文明代表的个人终端上。
……
“锈蚀公寓”，老巴尔克的房间里。
几十个刚刚参加完“茶话会”的底层代表，正挤在这里，分享着那所剩无几的麦饼。
公寓里，弥漫着劫后余生般的悲观与绝望。
“叮。”
所有人的终端，在同一时间，发出了一声整齐划一的轻响。
那个皮肤干裂，来自缺水母星的代表，麻木地抬起手腕。
下一秒。
他看到了奥萝拉那张被无限放大的，冰冷而决绝的脸。
听到了那句仿佛来自天国，却又带着地狱般诱惑的承诺。
“……与所有在本次议会投票中，支持【晨曦星】的文明，进行永久性的，利益共享！”
他愣住了。
手里的半块麦饼，“啪”地掉在了地上。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颤抖着，点下了重播键。
第二遍。
第三遍。
第十遍！
“共享……永久……税收减免？”
他的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挤出来的。
那双因为绝望而黯淡无光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了一团足以焚烧整个星球的火焰！
百分之十的税收减免！
这意味着，他以后进口任何商品，都可以少交十分之一的税！
那笔钱，足以购买十套，不，一百套最高级的行星水循环系统！
他的母星，有救了！
他的人民，不用再因为一口浑浊的水而自相残杀！
“啊啊啊啊啊——！！！”
他猛地站起身，仰天发出一声压抑了数百年，混杂着狂喜、不敢置信和歇斯底里贪婪的咆哮！
他疯了！
这不是什么蛋糕！
这是从天而降的救世方舟！
整个房间都疯了！
刚才还沉浸在绝望中的代表们，在短暂的不敢置信后，全都陷入了疯狂。
他们的通讯频道瞬间被打爆。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最大的音量，向自己的母星，向自己的朋友，向每一个自己认识的人，嘶吼着这个消息！
“是真的！是真的！我们有救了！”
“投票！必须投票给晨曦星！！”
贪婪的火焰，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从神堡最阴暗的角落开始，以燎原之势，瞬间席卷了整个中下层社会！
……
勇达里姆王国，黄金御座。
老国王正与几位核心议员，商议着如何进一步分化“资本派”的盟友。
一条猩红色的紧急情报，打断了他们的会议。
当奥萝拉的全息影像，和那段“分红宣言”出现在宫殿中央时。
刚才还谈笑风生，指点江山的老国王和议员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三秒后。
“岂有此理！！！”
老国王那金属摩擦般的声音里，充满了暴怒！
他猛地一拍王座的扶手，那足以抵挡战列舰主炮轰击的纯精金扶手，竟被他拍出了一个清晰的凹痕！
“贿赂！这是赤裸裸的政治贿赂！”
那位曾在新闻发布会上，说出“餐桌上没有野人座位”的首席议员，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把属于胜利者的蛋糕，分给那群蝼蚁！”
“她这是在破坏规则！在践踏神堡万年来的政治传统！”
“必须制止她！议长阁下！我们必须立刻向议会办公室提出最强烈的抗议！要求立刻取消破晓同盟的提案资格！”
格莱博赛基金会的反应，几乎如出一辙。
在“水晶之巢”那冰冷的精神网络中。
代表着“愤怒”的红色数据流，第一次压倒了代表着“理性”的蓝色数据流。
【哗众取宠的政治戏法！】
【这是对市场经济的侮辱！她将伟大的自由贸易，变成了民粹主义的狂欢！】
【联合勇达里姆！我们必须暂时放下分歧！先联手将这个搅局者踢出牌桌！】
两大巨头，在这一刻，第一次达成了共识。
他们的联合抗议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递交到了神堡议会办公室。
他们以为，凭借他们加起来超过议会半数的影响力，足以让议会办公室屈服，将这个“野蛮”的提案彻底扼杀。
但他们收到的回复，只有一封冰冷的，由智能AI自动签发的公式化邮件。
【驳回。】
【理由：根据《神堡宪章》第73条第9款，及《泛星系市场准入补充法案》第18条，成员文明对其享有的合法权益（包括但不限于税收减免），拥有完全的、不受干涉的自由支配权。】
【破晓同盟的承诺，未违反神堡宪章及相关附属法案的任何一条。】
【抗议无效。】
邮件的最后，还附上了一行小字。
【温馨提示：神堡宪章是共同体存在的基石，请各成员文明自觉遵守。】
“噗——”
勇达里姆的首席议员，看到这封邮件，一口老血直接喷在了面前昂贵的全息屏幕上。
这是打脸！
这是赤裸裸的，用他们自己制定的规则，狠狠地扇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是啊，规则是他们定的。
规则里写明了市场所在地可以享受税收减免。
但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巨头们。
在其后数万年的时间里，发动了无数次政治斗争，彼此倾轧，谁都想独吞这块肥肉。
他们从未想过，也根本不屑于去想。
原来，这条规则，还可以这么用。
原来，这块肥肉，还可以分给他们眼中的“蝼蚁”。
这是规则的漏洞吗？
不。
这是傲慢的盲区。
两大集团的指责，在冰冷的法条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们那副恼羞成怒的样子，通过无孔不入的媒体，传遍了神堡的每一个角落。
而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些还在犹豫，还在畏惧两大巨头淫威的小文明代表们。
在看到两大巨头被规则无情打脸后，他们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了。
他们的贪婪，彻底战胜了恐惧！
奥萝拉的秘密通讯频道，瞬间涌入了数千条加密信息。
这些信息的内容，都出奇地一致。
【凯琳女士，那个承诺，是真的吗？】
【我们，泽拉共同体，愿意以文明的未来作为赌注！】
【只要您点头，我的票，就是您的！】
奥萝拉的手指，在回复框上飞速跳动。
她的回答，也只有一个。
统一而坚定。
【破晓同盟，以文明的荣誉担保。】
一个以破晓同盟为核心。
一个由无数被遗忘的“散沙”所组成的，名为“平民派”的联盟。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阴影中，无声地，却又汹涌地，悄然成型。
A-07公寓内。
李辰的灵能分身看着奥萝拉那张因为激动、疲惫和亢奋而微微泛红的脸。
他笑了笑，将一杯热茶推到她面前。
“现在，你明白阳谋的威力了吗？”
“我们把一块香到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蛋糕，摆在了桌子上。”
“我们公开宣布，这块蛋糕，要和所有人一起分。”
“我们遵守了所有的规则，我们没有使用任何阴谋诡计。”
“但两大集团，却不得不跳进我们挖好的坑里。”
“他们如果反对，就是与全银河的中下层文明为敌。”
“他们如果支持，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把属于他们的选票，一张张地抢走。”
“他们无论怎么选，都是输。”
赤练在一旁听得热血沸腾。
就在这时。
李辰的个人终端，亮起一道来自【知识管理员】的，猩红色的警示信息。
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一张照片和一行字。
照片上，是几个穿着神堡清洁工制服，但腰间却鼓鼓囊囊的壮汉，正推着一辆清洁车，走进“锈蚀公寓”的画面。
【勇达里姆的“阴影”，开始活动了。】
【他们玩不起阳的，准备来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