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贞月眼中流露出一抹惊喜之色,但很快归于平静。
她迅速收敛好自己的情绪,眉头微微一蹙,抬眼往四周看去。
只见说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穿着玫红色的织金褙子,头面首饰金光闪闪,容貌尚可,但眉眼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刻薄与倨傲。
这样的一个人,若要徐贞月来评价,那就是俗!俗不可耐!还有自以为是!
本想好好来参加个寿宴,也算她获封诰命之后的首次亮相,却总有人来找不痛快。
既然如此,那也怪不了她了。
徐贞月再仔细看了一眼,只见那妇人正扶着一位年纪稍长、面相严肃的夫人,目光斜睨着白芷手中尚未完全递交出去、敞开着上层的礼盒,那里面红绸衬着的,正是圆滚滚的红薯和土豆。
没等徐贞月先说话,唐婉倒是先沉了脸。
她压低了声音对徐贞月道:“那位是吴家的夫人,她家是做绸缎生意的,给家里孩子捐了个虚衔。她旁边的是她娘家的嫂子,夫家姓赵,原住在府城,这次听说闫家老太君做寿,特意赶过来的,赵家也有个族亲在青州府做了个八品小官。”
说着,唐婉渐渐露出对眼前两人的不喜。
徐贞月心中了然,这是见她新贵崛起,又出身农家,靠着种地获封诰命,难免眼红,所以特意来挑刺。
吴家夫人如此做派,看来是想给她个下马威,顺便显摆显摆自己“城里人”、“有钱人”的身份了。
那位吴夫人见徐贞月看过来,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抬高了下巴,变本加厉,声音又拔高了几分:
“怎么?徐安人莫非觉得我说得不对?你送上的土疙瘩,这上面的泥都没洗干净呢吧?这些东西,藏在家里平日里自家吃着也就罢了,可拿来给闫老太君贺寿?未免......太朴实些了吧?也不怕失了徐安人的体面,连带齐夫人的面子也一并丢了。”
说着说着,吴夫人嘴角上扬,露出嘲讽之意。
这是不把徐贞月这位皇上亲封的六品诰命放在眼里,更不把唐婉背后的齐家和唐家也不放在眼里了?
夫人们待的暖阁里顿时安静了不少,许多道目光明里暗里地投了过来,有好奇,有审视,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
她们大多数娘家和夫家都只是普通做生意的,家里有些关系的夫人也不想淌这趟浑水,只看戏就好了。
正好,也能让她们看看这位新晋的六品诰命夫人准备如何应对这样的场合。
唐婉忍不住了,正要开口之际,却被徐贞月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背,示意自己来处理。
徐贞月脸上并无愠色,反而绽开一个浅淡而从容的微笑,目光平静地迎向吴夫人。
她声音清晰而温和,带着一种沉稳,让所有人都不得不竖起耳朵听。
“吴夫人此言差矣,礼之贵贱,岂在材质?闫老太君八十大寿,这可是常人所不能有的福气。人活这么大一岁数,便是喜事,贺寿之礼,岂能是用金钱来衡量的?”
“在我看来,咱们送的无论是什么寿礼,都是闫老太君看过的,今日我送的贺礼,便在于心意,也在于寓意。”
“红薯和土豆,虽长于泥土,看似平凡,却是活民无数的祥瑞嘉禾,笔下亦曾下旨褒奖推广。”
“我特意在仓房挑了最好的献给老太君,正是取其‘根基深厚、福寿绵长、嘉禾献瑞、子孙繁盛’之美意。”
“难不成在吴夫人眼中,得陛下亲口称赞,惠泽万民之物,竟成了登不了大雅之堂、配不上为长者贺寿的破烂东西?”
徐贞月顿了顿,自孙秀兰变老实后,她也许久未曾遇见过可以让自己怼得痛快的人物。
今日遇见这位吴夫人,可算叫她舒畅许多。
她目光扫过周围侧耳倾听的众位夫人和小姐们,语气依旧平和,却泄露了几分威严。
“至于体面......我徐贞月一介农妇,蒙皇恩浩荡赐予诰命,靠的是脚踏实地为百姓谋活路,为朝廷献粮种。这体面,是皇上给的,是我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里长出来的,是乡亲们认可的!”
徐贞月冷笑一声,将目光投向扶着自家嫂子的胳膊有些胆颤后退的吴夫人身上。
盯着她的眼睛片刻后,徐贞月继续接话道:“倒不如,吴夫人口中的‘体面’,是从何而来?是出钱捐出来的虚衔,还是......这满头的黄金珠翠?”
一番话,不疾不徐,却句句在理。
徐贞月并不怕这种喜欢作威作福的人,反而将“陛下褒奖”的这面大旗抬出来。
只要吴夫人敢认,那就是她话里话外对自己的贬低都是对皇命的不敬。
她最后一句气势十足的反问,更是犀利地点出对方引以为傲的底气不过是钱财与虚名,而这些,她都不缺。
几处作坊的盈利加起来已有万两银子,且她还有系统抽出来的灵芝没有完全出手,若全部换算成银两,也够好几万两的。
更何况,她系统商城的各种配方都不是摆设,只要拿出一两件,再在作坊铺开,便是好几万两,甚至几十万两银子。
有些东西,她不说,不代表她没有。
相反,吴夫人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她看都懒得看。
徐贞月手里有实实在在的功绩和皇恩,这可比任何虚名都强多了。
吴夫人被这几句话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张口结舌,那句“陛下亲口称赞过”像一块巨石压下来,让她不敢再就“土疙瘩”一事多言。
她身旁的娘家嫂子赵夫人也听出来言外之意,皱了皱眉,暗中扯了扯她的袖子。
周围终于不再安静,隐约能听到几声低低的轻笑和赞同的私语。
无论其中有几分真假,但此时此刻,她们不得不重新审视徐贞月这位诰命夫人。
能来闫府贺寿的,身份不一定高贵,但见识却一定有些,自然能听出来徐贞月言语间的分量。
这位徐安人,年纪不算太大,看着也还算温和,但言辞如此机锋内蕴,果然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