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亭四面透风,枯死的藤蔓如蛛网般缠绕着倾颓的梁柱,在凛冽的夜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积雪从破损的顶棚缝隙中簌簌落下,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林昭月背靠着一根相对完好的亭柱,将昏迷的小桃紧紧护在身后,手中紧握着那根磨尖的银簪,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亭外,数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围拢过来,如同鬼魅,截断了所有去路。他们并未立刻动手,只是静静地站着,玄色的衣袂在风中微动,散发出冰冷的杀意。为首一人,身形挺拔,虽未露面,但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林昭月瞬间确认——是影七!他亲自来了!
月光被乌云遮蔽,天地间只剩下风雪呼啸和死一般的寂静。林昭月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如同擂鼓。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这一次,她真的无路可逃了。
“林姑娘,”影七的声音终于响起,依旧是那般毫无波澜,却比寒风更刺骨,“游戏该结束了。”
他缓缓向前迈了一步,月光短暂地照亮了他半张脸,那双眼睛在阴影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泽,冰冷,残酷,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私放重犯,伪造王爷口谕,罪同谋逆。”他每说一个字,周围的杀气便浓重一分,“交出人犯,束手就擒,或可留个全尸。”
林昭月牙齿打颤,却强迫自己挺直脊梁,将银簪横在胸前,声音因恐惧和寒冷而颤抖,却带着一丝不肯屈服的倔强:“我……我说了……是王爷密令!玉佩为证!你敢抗命?!”
“玉佩?”影七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弧度,“王爷的玉佩,为何会在你手中?是偷?是抢?还是……王爷亲手所赠?”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谎言,“若是后者,王爷离府在即,何等机密大事,会托付于你一个戴罪之身?”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中了林昭月最虚弱的环节。她无法解释!任何解释在影七这样的老辣角色面前,都苍白无力!
“更何况,”影七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宣判意味,“王爷若有密令,必会经由影卫系统下达。我,影七,未曾接到任何指令。所以……”他顿了顿,缓缓抬起手,周围的影卫同时握紧了兵刃,“你的谎言,到此为止了。”
话音落下,杀机骤现!两名影卫如同离弦之箭,一左一右,直扑林昭月!刀光在黑暗中划出凄冷的弧线!
林昭月瞳孔骤缩,她知道,任何反抗在这些人面前都是徒劳!但她不能坐以待毙!她猛地将小桃往亭柱后更深处推去,同时举起银簪,向着离自己最近的那名影卫的眼睛狠狠刺去!这是她唯一能做的、绝望的反击!
“铛!”一声脆响!银簪被对方用刀背轻易格开,巨大的力道震得林昭月虎口崩裂,银簪脱手飞出!另一名影卫的刀锋已至面门!冰冷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完了!林昭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苍老、焦急,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厉喝,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废亭之外!
即将劈下的刀锋硬生生停在半空!扑向林昭月的影卫也骤然止步!所有影卫,包括影七在内,动作都出现了瞬间的凝滞,齐刷刷地望向声音来源!
林昭月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望去!只见废亭入口处,严嬷嬷提着灯笼,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异常坚定!她身后,还跟着两名穿着王府内管事服饰、面色凝重的中年男子!
“严嬷嬷?”影七眉头微蹙,声音里透出一丝意外和不悦,“此地凶险,您来做什么?”
严嬷嬷没有理会影七,目光直接越过他,落在亭中狼狈不堪的林昭月身上,眼神复杂至极,有担忧,有决绝,更有一丝豁出去的疯狂。她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一块黑沉沉的木牌,朗声道:“奉王爷临行前口谕!王府内务,暂由老奴与二位管事共同执掌!凡有重大事宜,需三人共议方可决断!影七大人,您调动影卫,围捕林姑娘,所为何事?可有我等手令?!”
王爷口谕?三人共议?林昭月脑中轰然一响!萧烬离府前,竟然留下了这样的后手?!是为了制衡影七?还是……他早就预料到了眼前的局面?!
影七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眼中寒光暴涨:“严嬷嬷!王爷口谕,影卫行事,何时需要向内务管事请示了?!此女私放重犯,罪证确凿,按律当诛!您是要徇私枉法吗?!”
“影七大人!”严嬷嬷毫不退缩,上前一步,灯笼的光晕在她脸上跳动,映出她视死如归的神情,“王爷口谕,王府之内,无论何人,无论何罪,皆需经三人会审,查明真相,方可定夺!林姑娘手持王爷信物,口称奉有密令,此事疑点重重,岂能由你影卫一言定生死?!若错杀无辜,误了王爷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她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那两名管事也上前一步,虽未言语,但态度明显站在严嬷嬷一边。
影七死死盯着严嬷嬷,周身杀气翻涌,几乎要凝成实质!他显然没料到,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老嬷嬷,竟敢在此刻挺身而出,用萧烬留下的模糊口谕来对抗他!更没想到,内务管事竟然会与她联手!
一时间,废亭内外,形成了诡异的对峙。影卫杀气腾腾,严嬷嬷等人寸步不让。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风雪依旧呼啸。
林昭月瘫坐在冰冷的亭柱下,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严嬷嬷……她真的站出来了!为了她?还是为了那句“王爷安危”的暗示?抑或是……她背后另有其人?这到底是绝处逢生,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影七的目光在严嬷嬷坚定的脸上停留了许久,又扫过那两名态度明确的内务管事,最后,落在了亭中瑟瑟发抖、却紧握玉佩的林昭月身上。他眼中的杀意几经变幻,最终,缓缓收敛。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冰冷而诡异:“好,很好。既然嬷嬷执意要按规矩办事,影七……遵命便是。”
他挥了挥手,周围的影卫悄无声息地退后数步,重新融入黑暗之中,但那股无形的包围圈并未解除。
“那就请嬷嬷和二位管事,将林姑娘和这名重犯,‘请’回该去的地方,好好‘审问’吧。”影七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影七,拭目以待。”
说完,他深深看了林昭月一眼,那眼神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而危险。然后,他转身,玄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夜色中。
压力骤减,林昭月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影七的退让,绝非屈服,而是更危险的蛰伏。严嬷嬷的介入,将她从即刻的死亡边缘拉了回来,却也将她拖入了另一个前途未卜的漩涡。
严嬷嬷快步走进亭中,扶起虚脱的林昭月,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流血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低声道:“姑娘受苦了……快随老奴回去。”
林昭月看着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是紧紧攥着那枚救了她一命的玉佩,在严嬷嬷和两名管事的“护送”下,步履蹒跚地离开了这座差点成为她葬身之地的废亭。
风雪更急了,仿佛要将这黑夜中发生的一切,都彻底掩埋。但林昭月知道,这场生死博弈,远未结束。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