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笑得愈发开怀,全无被劝阻的懊恼,反倒因那句的称赞喜上眉梢。
探春无奈地拉她坐下,好说歹说喂了盏茶。
整日这般恣意,难怪策哥儿总赞你英豪阔大宽宏量,今日看来果真不假。
湘云搁下茶盏望向凌策:你真常这般说?
凌策含笑颔首,却见湘云突然凑近探春耳语。旁人听不真切,他与李寒衣却听得分明:
策哥儿总惦记我,三妹妹可莫要吃味呀!
探春霎时羞红了脸,起身轻啐一口,强作镇定道:时候不早,也该回去了。唯有惜春恋恋不舍地拽着凌策衣袖叮嘱:
明日定要在家等我,我来寻你玩耍。
凌策连连应声。其实惜春过来多是同香菱等人嬉戏。他终究是外男,即便想带着小丫头玩耍也不便过于张扬。
好,明日让三娘子多备些点心,待四姑姑来时边吃边玩。
凌策思索片刻后说道:不如我送几位妹妹回去?
姑娘们连忙摇头婉拒。能在凌策这里小坐闲谈已是难得,怎好再让他相送?三春姐妹的住处相邻,黛玉住在贾母院旁,湘云暂居贾母偏房,宝钗住的梨香院更是路途较远。若让凌策一一相送,最后单独送黛玉等人,难免惹人闲话。
凌策也顾虑到这点。毕竟身处封建时代,白日里走动说笑无妨,夜间行事却需格外谨慎。他将众位姑娘送至院外,目送她们远去后,便让香菱等人先行回屋。待众人散去,院落顿时安静下来。
李寒衣冷着脸后退半步:天色已晚,你还不回去?
想你了。凌策笑道。
胡说什么!被人听见看我怎么......
怎么? 亲夫么?凌策坏笑着凑近,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往后要多像今日这般与人说笑才好,别总戴着面具。我看着心疼。还有也别总束着......
哎哟!
不多时,凌策回到自己院中。香菱、袭人、晴雯惊慌迎上:爷的鼻子怎么流血了?
无妨,天干物燥,一会儿就好......
数日后,梨香院内。
薛姨妈心不在焉地做着针线,不慎扎到手指。一声,她忙放下绣了一半的帕子,吮着指尖叹息。
宝钗进屋见状,急步上前:母亲伤着了?正要唤莺儿取药,却被薛姨妈拦住。待丫鬟们都退下后,薛姨妈强笑道:不妨事,方才走神了。你怎么没去寻姐妹们玩?
宝钗轻握母亲的手:可是为哥哥的事烦心?哥哥人呢?
提起薛蟠,薛姨妈拍案怒道:这孽障昨日就没归家!自打夏家出事,他比谁都欢喜。方才小厮又来支了一千两银票!
宝钗暗自叹息。夏家虽未正式联姻,到底有些往来。薛蟠这般作态,岂不显得薛家薄情?
母亲且宽心。待哥哥成家生子,性子自然就稳了。如今强压着,他越发叛逆,反倒气坏您身子。
薛姨妈欲言又止,终是叹了口气。
听闻夏家满门入狱的消息,宝钗霎时面色惨白,颤声道:怎会这般严重?
薛王氏亦是神色黯然,低声道:谁能想到显赫一时的桂花夏家,竟落得这般下场。那夏家虽只剩孤儿寡母,可这些年在京城何等风光?连宫里的桂花都由她们供奉......
偏生卷入了谋害凌小侯爷的案子,如今竟要株连三族。薛王氏忧心忡忡地绞着帕子,锦衣卫还在深挖此案。虽说小侯爷发了话,可我总觉着心神不宁。
前日又传来梅大人阖家遇害的噩耗,刑部说是仇杀。薛王氏压低声音,我总觉得这两桩事有关联。你哥哥素来口无遮拦,若在外头议论这些......
话音未落,宝钗已霍然起身,朝门外唤道:莺儿,速请管家带人寻哥哥回来!若他不从,便捆了带回!
待莺儿领命而去,薛王氏欲言又止。只见女儿重新落座,轻声道:母亲,我们搬出贾府可好?
薛王氏怔了怔,抚着女儿鬓发叹道:你舅舅尚在任上,待他回京再议不迟。到时纵使你姨妈有什么打算,咱们回金陵便是。
宝钗垂眸不语,心中暗叹:待舅舅归来,只怕更走不得了。大舅与姨妈既能让凤姐姐嫁入贾府,往后自然还有后招......
可她无法向薛姨妈开口,这事虽极有可能发生,但毕竟尚未成真,且毫无凭据。议论长辈本就不合礼数,何况是嫡亲舅舅?
在这重舅如母的年月,若母亲亡故,子女分家时都需舅舅在场主持。宝钗微微颔首低语:
便依母亲,只是近日莫让兄长出门了,族学也暂且别去。
薛姨妈摇头苦笑,心想那族学去与不去有何分别?正欲再同女儿说几句体己话,忽闻外间丫鬟传报:
太太、姑娘,侯爷院里的晴雯姐姐来传话,说侯爷设宴邀姑娘们同去热闹。
宝钗方要推辞,薛姨妈已应声道:知道了,回话说我们稍后便到。说着轻推女儿肩头,快去吧,家里的事不必挂心,难得松快几日,莫要思虑过甚。
见宝钗仍要摇头,薛姨妈笑着劝道:小侯爷做东,众姐妹都去,独缺了你像什么话?我正好也去老太太那儿说说话。
宝钗心中暗叹:哪里是设宴?分明是寻由头要见三妹妹!
凌策院中,
这些时 已查明声望骤增的缘由。满神京皆传他是文曲星临凡,引得异族细作勾结三名贪腐宗师行刺。市井百姓从不在意真假,只关心这谈资能否增色。如今连说书人都编成了新段子......
凌策自不会错失良机,当即命人推波助澜,借报坊之力在民间大肆渲染。不出旬日,声望又涨数十万!
此刻他正慵懒地躺在摇椅上看云卷云舒。袭人捧着果盘侍立身侧,虽面染红霞,眸中却盈满欢喜。香菱蹲着捶了会腿,忽仰起小脸娇声道:爷,手酸......
凌策大笑着坐直身子捏她脸蛋,对这丫头他从不舍得给半分脸色。去顽罢,可不许偷吃!待会儿三娘子与一勺备了好些美味。
香菱雀跃着蹭他手掌:爷最好了!转眼便拉着小角儿她们嬉闹去了。不远处李寒衣放下茶盏莞尔:这丫头原是个实心眼的,如今倒学会撒娇了。封嬷嬷还说该好生管教,免得在贾家失了体统。
凌策踱至石桌旁笑道:何必拘着她?既未逾矩,又没惹祸。天真烂漫原是好事,横竖有我护着——就像我钟情于你一般。
李寒衣羞恼地瞪圆了眼睛:胡说什么呢!
她耳尖泛红,院子里还有袭人在场,这话让她怎么接?想打凌策又下不去手,轻了反倒像是打情骂俏。
袭人抿唇忍笑,放下果盘仰头望天,故作惊讶道:怪了,方才还电闪雷鸣的,怎么转眼就放晴了?爷方才说了什么?
凌策闻言开怀大笑。平日里端庄稳重的袭人难得这般打趣,还是对着李寒衣,可见在这院子里有多自在。
李寒衣双颊更红,却故作严肃:我耳朵最灵,那日遇袭后,好像听见晴雯跟谁说...水里有什么...
袭人惊叫一声,捂着脸跺脚跑进屋,连耳根都红透了。这月余她可是见识过凌策的特别之处——有时半夜起身,守夜的她就得...
见袭人羞跑,李寒衣得意一笑,哪还有大宗师风范,活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姑娘。她忽然挑眉斜睨凌策:三姑娘带着侍书来了,其他姐妹没到,定是你使诈!
凌策作势要飞吻,吓得李寒衣腾空而起,嗔骂一句登徒子便飞回自己院子。
这时探春刚到院门,见只有凌策一人,虽害羞仍好奇道:不是说最后通知我吗?她们怎么...话未说完便醒悟上当,进退两难地僵在原地。
凌策正色做请:三姑姑请坐,许是其他姑姑走得慢,很快就到。
探春咬唇进院,摇头苦笑:早该去二姐姐院里看看的。晴雯说她们都结伴先来了,我就信了...
原是说笑,没想到三姑姑真独自忙着。凌策见她脸红,猜到必是与自己有关的事,体贴地转移了话题。
黛玉与宝钗的病症本无大碍。黛玉天生体弱,若能悉心调养,与常人无异。只是她幼时离乡背井,初入贾府时处处谨慎,唯恐遭人耻笑。这般年幼便承受如此重压,夜不能寐实属常情。本就虚弱的身子,加之寝食难安,又鲜少活动,自然每况愈下。
宝钗平素倒是康健,只在病发时偶有咳嗽。论起体格,她比王熙凤还要强健几分。她的病症,多半源于心结。若抛开那些玄妙传说,单论太虚幻境之说,二人的病根本无需医治,此乃天命使然。所幸这是个现实世界,从未有过神仙显灵之事。
凌策将两个瓷瓶递到姑娘们面前。黛玉与宝钗何等聪慧,立时领会其意。
黛玉眼波流转,轻声问道:这药从何处得来?是你那位朋友所赠?仅凭人参养荣丸和宝丫头的冷香丸,就能研制出新方子?
凌策摇头笑道:哪有这般神奇。我将二位姑娘的病症细细说明,若非如此,即便是神仙不知病因,也难以炼制对症良药吧?
这药我已试服,并无不妥。只是是否对症,还需林姑娘和宝姑娘亲自服用才知。每瓶十粒,每晚睡前服一粒,十日便见分晓。
黛玉略显迟疑,倒非担忧药有问题,而是不论此药是否见效,这份人情都不小。若收下,日后如何相处?若不收,这份心意已然送达。
宝钗略作沉吟,接过药丸浅笑道:多谢小侯爷美意。
凌策摇头失笑,如今众姊妹中唯有宝钗仍唤他小侯爷,连迎春都已改口称策哥儿。
黛玉会意接过药丸,柔声道:难为策哥儿费心,晚间我便试服一丸。
凌策心知黛玉聪慧过人,世间少有能及,便嘱咐道:近日且停用人参养荣丸,这药连服两日便可见效。宝姑姑亦是如此,连服数日当有显效。
惜春仰着小脸天真问道:宝姐姐若不服冷香丸,身上可还有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