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站起身,椅子在身后发出一声轻响。他没有回头去看床上的杜清漪,也没有再看那扇关了一半的门。手落在腰间刀柄上,皮革包裹的握感粗糙而熟悉。
他整了整灰布短打的衣领,将胸口贴身藏着的蓝布巾按实。铜锁被裹紧,不再外露。这东西现在是命门,不是信物。
脚步迈出门槛,踩在青石板上,一步比一步重。
街面刚扫过,浮尘贴着砖缝趴着。他沿着墙根走,目光扫过巷口、檐角、茶楼二楼的雕花窗。有三处地方,视线停顿了半瞬。他知道有人在看。
但他没躲。
他就是要让人看见。
茶楼就在镇中心,门口两盏褪色的红灯笼挂着,一根铁钩斜插屋檐。木门虚掩,门缝里透出一股陈年茶叶混着油腥的味道。
他伸手推门。
门轴“吱呀”一声,划破安静。
堂内空无一人。桌椅歪倒,几张条凳翻在地上,一只茶壶碎在角落,水渍还在地砖上蔓延。茶渣黏在砖缝里,像干涸的血迹。
他站在门槛,左手搭在刀柄上,不动。
风从背后吹进来,卷起他衣角。
下一秒,楼梯响动。
三人从二楼跃下,落地时膝盖微曲,手中短刀出鞘。同时后厨冲出五个黑衣人,手持棍棒,堵住退路。九个人,把他围在中间。
杜守拙拔刀。
刀光一闪,劈开空气。他没有攻,只是横斩——面前一张飞扑而来的桌布被从中切开,裂成两片飘落。这一刀震得最近那人手腕发麻,短刀差点脱手。
他开口,声音低:“你们,来多少,倒多少。”
话音落,人已动。
左臂微曲护住胸前,重心下沉。一个持棍大汉从左侧扑来,棍风压顶。杜守拙不闪,反迎一步。对方见状大喜,力道加重。
棍子落空。
杜守拙旋身,右脚蹬地发力,断锋刀由下往上反切,刀背狠狠砸中对方肘关节。骨头断裂声清晰可闻。那人惨叫未出,已被他一脚踹向人群,撞翻两人。
第二人挥刀砍来,直取脖颈。
他侧步,刀尖擦肩而过,布料裂开一道口子,皮肤未破。他顺势滑步切入怀中,左手擒住对方手腕,右腿扫膝,敌人跪地。刀柄猛击后颈,那人当场昏死。
第三人从右侧突袭,长剑刺肋。
他后仰,剑锋掠过胸腹,衣服划开。双脚蹬地后翻,腾空时踢翻一张条凳,木凳滚向偷袭者脚下。对方收剑避让,慢了半拍。
杜守拙落地即起,腾身跃上长桌。
他站在桌上,居高临下。刀尖垂地,呼吸平稳。
剩下五人散开,眼神开始动摇。
他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脸上。那人耳垂缺了一块,正是孙巧言提到的屠村打手。
“你。”他指着他,“十年前,在村后山路堵人。”
那人脸色一变,下意识后退半步。
杜守拙跃下,刀光横扫。三人举兵刃格挡,被震得连退数步。他追击,刀势不断,逼得一人转身欲逃。他飞身上前,一脚踹中后腰,那人撞墙瘫倒。
又一人从背后挥斧。
他耳听八方,猛然转身,刀刃斜挑,斧头脱手飞出。左手探出抓住对方衣领,右膝顶腹,再一记头槌撞在鼻梁。鲜血喷出,敌人仰面倒地。
最后两个靠在一起,刀刃颤抖。
杜守拙走到中央,刀尖点地。额角浅疤在日光下泛白。他看着他们,说:“你们,不过尔尔。”
地上七人呻吟不止,无人能动。
街口有人探头,低声议论。
“一个人……打趴八个?”
“看他那眼神,不像活人。”
“莫非是煞星转世?”
杜守拙没听。他收刀入鞘一半,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楼梯深处传来脚步声。
沉重,稳定,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
两名黑袍男子缓步走下。身材高大,肩宽背厚。每人双手各持一柄短刃,刃身漆黑,无光反照。步伐一致,气息绵长,与先前杂兵完全不同。
他们在楼梯口停下。
左边那人冷笑:“杜守拙?果然有点本事。”
右边那人接话:“可你真以为,我们会只派这些废物来试探?”
杜守拙手立刻握紧刀柄。
他刚才那一战看似轻松,实则左臂旧伤已隐隐作痛。此刻他不动声色,目光紧盯二人持刃的手——指节粗大,虎口有老茧,刀法应是双短刃连击,讲究近身绞杀。
他判断:难缠。
但不怕。
他抽出刀,重新站定,双脚分开与肩同宽。
刀尖向前,指向两人。
左边黑袍人缓缓抬手,短刃交叉于胸前。
右边那人低喝一声,率先冲来。
杜守拙迎上。
刀光再起。
第一击对拼,金属相撞,火花四溅。对方力道极沉,震得他手臂发麻。他借力后撤半步,避开第二刀横斩,反手撩向对方肋下。
黑袍人扭身闪开,左手短刃回勾,直取咽喉。
杜守拙低头,刀刃擦颈而过,划破衣领。他趁机贴近,右肘猛撞对方胸口。那人闷哼,后退一步。
另一人已逼近,双刃如剪,左右夹击。
杜守拙腾空翻滚,越过长桌。两人追击,刀锋削断桌角。他落地瞬间蹬地前冲,刀横扫,逼退一人,随即突进,一刀劈向另一人面门。
那人举刃格挡,被震得单膝跪地。
杜守拙正要补刀,眼角余光瞥见异样。
左侧那人突然甩手。
一道乌光射来。
他偏头,乌光擦耳而过,钉入身后墙壁。是一枚三角形小镖,尾部刻着细纹。
他瞳孔一缩。
这不是普通帮派的暗器。
这是黑风帮刑堂残部的标记——三年前曾用此镖灭口七名叛徒,江湖早已失传。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对手。
他握刀更紧。
两人再度合围,步伐配合默契,一攻一守,刀不留空。
杜守拙以静制动,等对方露出破绽。
第一个破绽出现在第三次交手。
左边那人攻得太狠,右肩前倾过度。
他抓住时机,猛然突进,刀背猛击其持刃手腕。那人短刃脱手,尚未反应,已被他一脚踹中膝盖,跪倒在地。
右边那人怒吼,双刃齐出,疯狂进攻。
杜守拙连退三步,避其锋芒。对方步步紧逼,刀光密不透风。
他忽然停步。
对方一刀劈来,他侧身闪避,刀刃贴身而过。
就在这一瞬,他出手。
左手抓住对方右手短刃刀背,右手断锋刀横切其左手手腕。
血光迸现。
那人左手五指齐断,短刃落地。
他惨叫,踉跄后退。
杜守拙没有追击。
他站在原地,刀尖垂地,喘息轻微。
两名精锐,一跪一退,皆负重伤。
茶楼内一片死寂。
外面围观的人群屏住呼吸。
他抬头,看向楼梯上方。
那里还有一道门,通往阁楼。
门缝里,有一点光亮闪过。
有人在上面。
他缓缓抬起刀,指向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