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魔焰彻底温顺下去,如同倦怠的凶兽收拢爪牙,只余一层薄薄的、如同血液凝固般的光晕,笼罩着诸葛玄霸盘坐的身影。他周身那些因痛苦而扭曲抽动的血色魔纹,此刻也平复了许多,随着悠长而稳定的呼吸微微起伏,显出一种异样的、近乎禅定的沉寂。那一杯“九叶凝神茶”所化的清润道韵,正如同最灵巧的工匠,在他体内梳理着狂暴的魔元,安抚着与灵骨交融时产生的剧烈排异,更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他识海中几近沸腾的杀戮与疯狂心火。
他依旧危险,依旧邪异,但那迫在眉睫的走火入魔之危,确确实实被暂时镇住了。
而完成这一切的林青,已回到老松树下,开始收拾他那套简单的茶具。紫砂小壶、两只小杯、青玉水盂、红泥小炉、几块余烬未熄的木炭……这些物件在他手中,依旧显得那么平凡,与山间樵夫野叟所用似乎并无二致。
然而,刚刚目睹了那杯茶汤如何化腐朽为神奇、镇住炼神巅峰魔修的青麟老人,此刻再看这些茶具,眼神已截然不同。那哪里还是普通器物?那分明是承载了无上道韵、能调和阴阳、沟通天地的玄妙法宝!不,或许已经超越了法宝的范畴!
他盯着林青手中那把小巧的紫砂壶,壶身色泽暗紫,只在晨光下流转着一层极内敛的温润光泽,造型古朴,毫无雕饰。但就是这把壶,方才承接了九叶凝神茶的灵粹,承受了能引动魔元平复的奇异道韵,却依旧安然无恙,甚至壶身似乎更显莹润了几分。
还有那两只小杯,还有那看似粗陋却火候稳定得出奇的红泥小炉,还有那几块燃烧时毫无烟火杂气、只留纯净暖意的黑褐色木炭……
“林长老……”青麟喉头滚动,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探寻,“您这茶具……还有那炭火……似乎……颇为神异?”他不敢直接问是否是仙器,但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林青正用一块干净的软布擦拭壶身,闻言动作未停,只是抬眼看了青麟一下,语气平淡:“用着顺手罢了。”
用着顺手?青麟嘴角抽了抽。能承载、传导甚至增幅九叶凝神茶这等顶级灵物的药力与道韵,还能在无形中引动天地间最温和纯净的生机之气,这仅仅是“用着顺手”?骗鬼呢!
但他不敢质疑,心中反而更加笃定。这绝对是远超他认知层次的宝物!恐怕是传说中的……仙器之流!而且不是攻击或防御类的仙器,是更为罕见、专注于“调和”、“蕴养”、“通灵”的辅助类仙器!其价值,甚至可能比一些攻击型仙器更高,因为更契合大道自然之理!
林长老竟然用一套仙器来泡茶!这是何等惊人的手笔!又是何等深不可测的底蕴!
再联想到之前练剑阁那惊天动地的“显圣”,那让天劫自行消散的莫测手段,青麟只觉得心脏砰砰狂跳,对林青的敬畏与向往,已如滔滔江水,无法遏制。他甚至觉得,那两百万上品灵石和那三钱凝神茶,花得太值了!能见识到这样的手段,能隐隐窥见这无上茶道的一丝玄机,已是天大的机缘!
他不再纠结于茶具本身,转而回想起林青泡茶的每一个细节,试图从中参悟些什么。那对水温、火候、时间精准到毫巅的掌控,那看似随意却暗合自然韵律的动作,那气定神闲、物我两忘的专注状态……这本身,就是一种“道”的修行啊!若能将这份对“细微”与“平衡”的掌控,运用到炼器之中……
就在青麟沉浸于震撼与感悟,皓月若有所思,千星魔尊的星辉在虚空中静静流转之际——
天色,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并非乌云汇聚,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光线本身被某种力量吞噬的黯淡。方才还明媚的晨光,瞬息间褪去色彩,天地间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一股令人心悸的、源自生命本能恐惧的压抑感,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片后山区域。
风停了,鸟兽噤声,连草木的摇曳都仿佛凝固。
紧接着,一种低沉到几乎听不见、却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嗡鸣”声,开始回荡。这声音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来自四面八方,来自天空、大地、空气,乃至构成这片天地的规则本身!
天穹极高处,那灰暗的底色中,开始浮现出丝丝缕缕、如同裂纹般的暗紫色电光。这些电光并不刺目,反而显得粘稠、缓慢,如同有生命的毒蛇在幽暗的水底蜿蜒游动。它们并未汇聚成劫云,就那么稀疏地、漫无目的地分布在极高远的空中,但每一道都散发着令人神魂战栗的毁灭气息,仿佛只需一丝泄露,便能将下方山川化为齑粉!
天劫!
而且是等级极高、极不寻常的天劫!并非针对某个具体修士的突破之劫,倒像是……这片天地,因为某种“异常”力量的持续存在与“干预”,而被触动了冥冥中的规则警戒,自发凝聚起的、带着“审视”与“抹除”意味的天地之威!
这“异常”,显然是指刚刚那杯以仙器茶具冲泡、蕴含了超乎此界常规理解的道韵、强行干预了炼神巅峰魔修功法反噬的茶汤,以及那套持续散发着超规格气息的茶具本身!
青麟老人脸色骤然煞白!他虽然没见过这种类型的天劫,但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那暗紫色电光中蕴含的、远超化神雷劫的毁灭气息,让他瞬间明白——这绝非他们能够抗衡的力量!甚至,这力量的“注视”,本身就代表着极致的危险!
皓月真人也霍然抬头,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凝重无比的神色,周身月华本能地凝聚,寒月剑在袖中轻颤,发出低鸣。她能感觉到,这天劫并非针对她,但那无所不在的威压,让她如同置身于万载冰窟,连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