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过校场,金光散尽后的青砖泛着冷色。陈无咎站在阵盘边缘,指尖从烟袋锅上缓缓抬起,掌心残留的温热尚未褪去。他未再看林轩离去的方向,只将目光投向远方天际——那片曾被血光浸染的山谷轮廓,在暮色中如一道裂开的伤口。
他闭了闭眼,气运之眼悄然开启。
视野瞬间染上异彩:张猛立于校场东侧,头顶赤光微颤,夹杂灰翳翻涌,显是心神不稳;而西面荒谷深处,一抹暗红如脉搏般起伏,正是昨夜妖兽集结之地。更远处,几缕极细的血丝自不同方向汇聚,似有无形之力牵引众生。
“不是巧合。”他低声自语,声音落得极轻,却让身旁的队员丙立刻绷紧肩背。
陈无咎睁开眼,转身走向角落待命的侦察兵与队员丙。脚步沉稳,未带一丝迟疑。
“整装,随我出关三里。”他语气平静,“查清那股新妖兽的底细。”
侦察兵抬头:“校尉,方才宗门使者……”
“林轩已走。”陈无咎打断,“但他留下的阵法残息仍在地下游走,与妖兽动向同频。我不信这是偶然。”
队员丙默默系紧腰间刀鞘,低声道:“我们三人够吗?要不要调一队弩手压阵?”
“动静越大,越易惊动幕后之人。”陈无咎摇头,“我们要的是看清敌人是谁,而不是等它撞上门。”
三人迅速换装轻甲,取短刃、火折、绳钩,避开主哨道,从西墙暗渠潜出。守卒只觉夜风穿渠而过,未察人影掠出。
关外三里,地势渐低,枯河谷横亘前方。两岸岩壁嶙峋,裂缝交错如蛛网。陈无咎伏身于一块凸岩之后,抬手示意停步。
前方景象令人心头一紧。
五头风狼并列缓行,步伐一致,间距精准,宛如操演军阵。其后十余步,竟跟着三只毒蝎——本该畏寒避光的夜行蛊虫,此刻甲壳泛紫,尾钩滴液,在月光下拖出荧绿轨迹。再往后,一头铁背熊缓步压阵,左膝处旧伤未愈,行走时微微倾斜,却仍稳稳掌控队列节奏。
“它们不该共存。”侦察兵咬牙,“风狼见蝎必杀,铁背熊更是独居凶兽,怎会同行?”
陈无咎未答,只凝神开启气运之眼。
视野骤变。
每头妖兽身上都浮现出淡薄血丝,如同活线缠绕肢体。这些血丝并非孤立,而是彼此连接,最终汇成一条粗如拇指的暗红脉络,直通谷底裂隙深处。更诡异的是,所有妖兽双目内皆有一圈微不可察的血环,随呼吸同步明灭。
“控魂术。”陈无咎低语,“不是驯化,是直接操控神识。”
他取出青铜罗盘,置于掌心。残片早已碎裂,但核心仍在微微发烫,指针剧烈震颤,指向裂谷西北角。
“你带路,绕后查足迹。”陈无咎对侦察兵下令,“我和丙伏地听震。”
侦察兵点头,贴崖壁迂回而去。
陈无咎与队员丙俯身贴地,耳廓贴近岩面。片刻后,震动传来——非单一频率,而是多重足音叠加,深浅几乎一致。更有沉重拖曳声断续出现,间隔约三十步一次,应是某种大型首领级存在巡视路径。
“不止一路。”队员丙喘息,“至少三支队伍在交叉推进,路线呈包围状。”
话音未落,右侧枯林忽有窸窣。
三头风狼跃出,毛发炸起,利爪刨地,竟是主动发起冲锋。
“蹲下!”陈无咎低喝,拔刀横挡。
风狼攻势凌厉,却不乱章法。第一头佯扑面门,第二头斜切下盘,第三头藏于后方蓄势待发,俨然配合娴熟。队员丙挥刀格挡,却被一爪扫中臂甲,火星四溅。
陈无咎借气运之眼捕捉其命门——每头风狼颈侧血管跳动节奏略慢半拍,正是被控魂的破绽所在。
他突然后撤一步,刀锋斜挑,精准刺入领头风狼咽喉偏右三分。血光乍现,那狼双眼血环瞬间崩裂,哀嚎倒地,其余两头动作亦为之一滞。
“攻其神识连接点!”陈无咎厉声。
队员丙会意,一刀劈向第二头风狼耳后凹陷处。刀刃入肉三寸,黑血喷涌,血环熄灭。最后一头风狼狂性大发,正欲扑击,却被侦察兵从后方掷出短矛贯穿脊椎,抽搐数下,不再动弹。
战场归于寂静。
陈无咎蹲身检查尸体,刀尖挑开风狼颅骨缝隙,果然见一枚细如发丝的血晶嵌于脑髓之中,正缓缓溶解。
“外来植入。”他收刀,“有人在批量制造傀儡兽。”
侦察兵此时返回,脸色凝重:“我绕到后方看了足迹。风狼、毒蝎、铁背熊脚印深度几乎一致,说明迁移时间相同。而且……”他顿了顿,“所有爪痕朝向一致,没有争斗痕迹,也没有猎食残渣。它们不是为了觅食,是在执行命令。”
陈无咎望向裂谷深处。
那条血脉仍在跳动,频率稳定,毫无波动。
“这不是兽潮。”他缓缓道,“是军队。”
三人开始撤离。
原路折返途中,陈无咎取出青铜罗盘,借气运感应微调方向。每当罗盘指针偏转剧烈,他便令队伍改道绕行。两次险些踏入埋伏圈——一次地面浮尘异常松软,实为流沙陷阱;另一次岩壁阴影中有微弱灵压波动,应是监视法器。
他们避开所有可疑区域,终于抵达关墙之下。
守卒见信物,拉开暗门。陈无咎最后一个入城,靴底沾着一撮黑土,落地时发出轻微摩擦声。
城内灯火昏黄,巡逻戍卒往来有序。他整了整衣甲,神情肃然,朝守将府方向迈步。
队员丙跟上:“校尉,现在就报给张猛?”
“必须立刻上报。”陈无咎脚步未停,“普通妖兽暴动可用阵法压制,但若是有组织的联盟,背后必有操盘者。若不及时应对,三日内,它们就会以战术协同突破防线。”
“会不会是幽冥殿?”
陈无咎沉默片刻:“血引控魂确实是他们的手段,但以往只为献祭或炼傀,从未组建如此规模的联合战力。能统御天性相克的妖兽,绝非寻常邪修。”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向苍狼关最高了望台。
那里曾刻有古怪符号,如今已被抹去,只剩一道浅痕。
“有人在重塑规则。”他低声道,“而我们,刚刚看到了第一步。”
说话间,已至守将府前。
石阶冰冷,门扉紧闭。陈无咎抬手欲叩,却又收回。
他知道,接下来的一句话,将改变整个苍狼关的战略认知。
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踏上第一级台阶。
门内传来张猛的声音:“可是陈校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