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咎的手指仍贴在阵基石上,掌心传来一阵细微的震颤,如同脉搏跳动。罗盘铜壳内的指针不再静止,而是缓缓偏移,朝东北方向滑动一线。他目光一凝,视线落在城墙拐角处那名新上岗的士兵右手虎口——紫黑色划痕边缘泛着油光,像是被某种藤蔓汁液长期浸染所致。
腐鳞藤。
北谷独有的毒植,唯有常年潜伏于地下湿穴者才会接触。这道伤痕不是战斗所留,是标记。
他收回手,将罗盘收入怀中,转身走向箭楼。脚步未停,声音已落:“传张猛,立刻到西墙主阵眼汇合。再调两名值守阵法师,带全副测算工具。”
亲卫领命奔出。
不到半刻钟,张猛披甲而来,身后跟着两名身穿灰袍的阵法师。一人手持测灵尺,另一人抱着刻满符纹的青铜匣。
“你又看出什么了?”张猛站定,目光扫过陈无咎的脸色。
陈无咎未答,只将罗盘取出,平放在阵基石上。指针微颤,持续指向东北。他伸手按向石面,闭目感知地脉流向。片刻后睁眼:“地底有异频共振,不是兽群踏地,也不是风沙震动。是规律性的敲击,间隔三息一次,像是……在传递信号。”
一名阵法师皱眉:“会不会是雷暴余波?昨夜雷电激荡,可能扰动深层岩层。”
“不是自然现象。”陈无咎摇头,“频率稳定,且与我体内金火节律形成微弱共鸣。有人在用阵法残片模拟我的气运轨迹,试图引动旧阵反噬。”
他顿了顿,看向张猛:“这不是试探,是蓄势。敌方已在北谷布阵,目标不是破关,是等我们松懈时,一举切断地脉锚桩。”
张猛脸色沉下。他转身下令:“关闭外城闸门,点燃三重烽火。所有作战单位进入一级戒备,轻伤编入巡防队,重伤撤离至密道医护区。”
火把迅速传递命令,苍狼关各段城墙陆续亮起赤红烽烟。厚重的铁闸轰然落下,锁死内外通道。
陈无咎没有停留。他沿东段城墙疾行,五指轻抚墙面砖石,开启“气运映照”。视野中,墙体内部灵流呈淡金色细丝状流动,但在某一段突然滞涩,颜色转为灰浊。
他停下脚步,抬手一指:“拆开这里。”
士兵上前撬动砖石。不多时,挖出一块巴掌大的绝缘陶片,表面涂满阻灵漆,边缘还嵌着半截断裂的导灵钉。
“又是叛徒埋的。”一名阵法师低声道,“若不及时发现,雷暴再来一次,整个东段防线都会失联。”
陈无咎接过陶片,指尖摩挲其断口:“不是临时埋设,是早年就预埋的。他们知道我们会修补墙体,故意留下隐患,等关键时刻爆发。”
他将陶片递给张猛:“通知各段主官,全面排查墙体结构。凡有修补痕迹处,全部凿开查验。另调我私藏的符文铁钉,替换所有老旧构件。”
张猛点头,立即传令下去。
天色渐明,晨雾未散。陈无咎已走遍四段城墙,监督更换十七处关键节点。他在南侧塌陷区驻足最久,亲自指挥挖掘队深挖阵基坑道,布设引灵铜丝网。
“原有金火阵太依赖我自身真气。”他对随行阵法师说道,“一旦我被牵制或受创,整座大阵就会瘫痪。必须改造成可独立运转的复合结构。”
“你想怎么改?”
“加入双极回环。”陈无咎取出《九宫星斗阵图》,摊开在石板上,“以地脉热流为辅源,在七处新增阵眼间建立能量循环。只要地火不熄,阵法就不会崩溃。”
阵法师们围拢查看,起初面露疑色,待看到图中灵路走向与本地地脉高度契合时,神情逐渐变化。
“这……需要精准测算每处共振点。”一人喃喃道,“稍有偏差,就会引发反冲。”
“我已经算好了。”陈无咎指向罗盘,“它能捕捉灵气潮汐轨迹。你们只需按我标定的位置施工。”
众人不再多言,立即投入改造。
一夜未眠。
黎明前最暗时刻,最后一处阵眼封印完成。铜丝网深埋地下三丈,连接七座主阵台。陈无咎站在中央高台,将一滴精血滴入主阵核。
刹那间,地面微震。
一道金红色光流自脚下蔓延而出,顺着铜丝网络迅速扩散,如血脉贯通全身。七座阵台同时亮起,光芒交织成网,笼罩整座关城。
阵法师激动得声音发抖:“成了!能量循环稳定,导灵效率提升近四成!”
张猛走上高台,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这一轮准备,比上次扎实得多。”
陈无咎却未放松。他取出罗盘,再次查看。指针依旧指向东北,但震颤幅度加剧。
“他们快到了。”他说,“不是一群妖兽,是有组织的势力。可能是新的兽群,也可能是……被人操控的傀儡军。”
“有多少?”
“数量不明。但我刚才感知到,地底共振频率变了。从单点传递,变成了三点同步敲击。他们在协调行动。”
张猛握紧刀柄:“那就让他们来。这次,我们不是被动防守。”
陈无咎点头,转向城墙各段。士兵已完成最后一轮工事加固,陷阱区重新布满尖桩与火油槽,了望哨增至五座,每座都配有传讯鼓。
他走到东市入口,见几名百姓正搬运沙袋协助填堵缺口。一名老妇人递上一碗热汤:“小将军,喝口暖暖身子。”
他摇头谢绝:“你们该进密道了。接下来的战斗,不会轻松。”
老妇人咬唇:“我们在里面待了一夜,听着外面打杀声,睡不着。出来干点活,心里踏实些。”
陈无咎沉默片刻,最终接过碗,一口饮尽。
放下空碗,他踏上指挥台最高处,面向北谷方向。风从谷口吹来,带着泥土与腐叶的气息。
罗盘在他手中微微发烫。
张猛走上来,低声问:“下一步?”
“等。”陈无咎盯着东北天际,“他们既然敢逼近,就不会只躲在地下。他们会试探,会诱我们出击。我们必须守住,不动如山。”
“要是他们直接攻呢?”
“那就让他们知道,这座关,不是靠一个人撑着。”
话音刚落,罗盘猛然一震。
指针剧烈晃动,几乎要脱离轴心。
陈无咎瞳孔微缩。
地底的共振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他缓缓抬起左手,按在胸口下方三寸——那里,左臂疤痕正隐隐发烫。
金火,在无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