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停在三百步外的瞬间,陈无咎的指尖已掐入掌心。
罗盘在怀中剧烈震颤,铜壳边缘渗出细密血珠,那是他强行催动气运映照时经脉反噬的痕迹。视野里,三尊黑石像内部翻涌的怨魂面孔愈发清晰,中央那枚暗红晶石上的金纹正与他左臂疤痕同频跳动,如同另一颗心脏在搏命抽搐。
“七号阵眼,脉冲频率五成,方向逆转一百八十度。”他声音如铁,一字一顿砸进传令兵耳中,“震荡波形调为锯齿状,我要震散它们的共鸣节点。”
鼓台上的战鼓立刻变调。原本沉稳的心跳节奏骤然撕裂,化作急促而凌乱的连击,每一声都精准撞上地底传来的微震间隙。北谷地面猛地一抖,裂缝边缘的泥土簌簌滑落,仿佛有无形巨手正在撕扯大地筋骨。
第一波尸傀从裂缝中爬出。
它们没有完整躯体, лnшь残肢断臂拼接而成,关节处缠绕着漆黑锁链,双眼空洞却泛着血光。数十具尸傀攀上关墙,手中兵器竟是生前使用的断刀残枪,挥舞间带起腐臭腥风。
东段缺口告急。
陈无咎跃下主台,足尖在城墙垛口一点,身形如箭射出。他落地时罗盘脱手飞旋,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弧线。气运之眼中,雷瞳狼双目电弧尚未凝聚,轨迹已提前浮现——一道猩红折线直指守城弩阵。
“偏左三尺,齐射!”他吼声未落,三头雷瞳狼已被弩箭贯穿头颅,炸开的电光在半空交织成网,反而将后方蚀甲蜥群笼罩其中。毒囊受激爆裂,绿色浓雾顷刻弥漫,数只尸傀被腐蚀得皮肉脱落,发出非人哀嚎。
守城弩趁机调整角度,第二轮齐发射向蜥群腹部。爆炸接连响起,火浪翻滚,暂时封住缺口。
但北谷深处,异动再起。
中央石像缓缓抬手,掌心晶石金纹暴涨,竟在空中投射出一片扭曲虚影——正是陈无咎穿越当日的画面:雷光劈落,古玉碎裂,少年倒地,琥珀色瞳孔第一次泛起金芒。
“那是……他的命格回溯?”张猛站在主台边缘,玄铁假肢深深嵌入石板,“它们要用这个污染气运之眼?”
陈无咎没回答。他正死死盯着晶石内部,那里有一丝极细微的裂痕,随金纹跳动微微扩张。他知道,只要这道裂痕彻底崩开,自己的气运就会被强行剥离,成为维持怨念聚合的燃料。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罗盘之上。
铜壳吸收鲜血后骤然升温,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定格在南侧塌陷区。他猛然记起——那里埋着王猛最后挡在他身前的黑锅碎片,混入地脉锚桩核心,至今仍在传导微弱气运。
“点燃南侧火槽,用高温干扰共振!”他嘶吼,“把所有备用灵石填进去,我要烧断它们的连接点!”
火焰腾起的刹那,中央石像发出一声千人合诵般的怒啸。它开始崩解,黑色岩石层层剥落,露出内里由无数骸骨堆叠而成的巨大轮廓。十丈高的怨灵巨像踏地而行,单掌拍向南侧火槽。
轰!
火槽炸裂,热浪掀翻十余名士兵。地下通道入口暴露,尸傀如潮水般涌入关内。
百姓聚集区传来尖叫。
一名老妇抱着孩童跌坐在泥地上,身后已有三具尸傀逼近。守军主力被牵制在外墙,无人能救。
陈无咎看见了那一幕。
他站在主台最高处,左手按在胸口下方,右手高举佩刀。金火自心口涌出,沿手臂经脉燃烧,皮肤寸寸皲裂,鲜血顺着刀刃流淌。
“谁愿随我断后?”他声音不高,却穿透战场喧嚣,“哪怕只剩一人,我也要让这关墙站着!”
三十余名老兵扔掉破损盾牌,抽出卷刃的刀剑,列阵于他身后。他们中有断臂的,有瘸腿的,有人连盔甲都只剩半片,但每一步踏出,都震得地面微颤。
陈无咎跃下城墙。
他在空中引爆预先埋设的地脉残阵。六处灵石同时炸开,冲击波将怨灵巨像逼退半步。他借势扑向其胸口晶石,一刀斩入。
金火逆流而上,顺着晶石裂缝钻入内部。亡魂链接在高温中断裂,一声声凄厉惨叫从石像内部传出。巨像双臂挥舞,一掌将他拍飞。
他撞穿两堵残墙,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喉头一甜,鲜血从嘴角溢出。但他仍死握刀柄,金火未熄。
“还没完。”他撑地起身,拖刀前行。
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血印。可当他再次冲向巨像时,身后传来整齐脚步声。那三十余名老兵全数跟上,无人退后。
他们用身体撞向巨像双腿,用刀砍向锁链连接处,用最后力气拖住它的行动。
陈无咎攀上其肩部,将整把刀连同罗盘一同刺入晶石最深裂痕。
金火爆发。
光焰自晶石内部炸开,沿着怨灵巨像全身骨骼蔓延。骸骨一根根断裂、焚毁,最终轰然坍塌,化作漫天灰烬。
尸傀失去支撑,动作停滞,随即纷纷倒地不动。
可危机未止。
天空骤暗,最后一波妖兽现身——魂噬蝠王率领百余只蝠群俯冲而下,目标直指百姓聚集区。这些蝙蝠双翼展开逾丈,口中凝聚幽蓝光球,一旦落下便是灭顶之灾。
陈无咎跪倒在地,金火几近枯竭。罗盘 cracked,指针歪斜,气运之眼模糊不清。他试图站起,双腿却无法发力。
就在此刻,怀中罗盘残片忽然微颤。
不是指向敌人,而是映出整座苍狼关的轮廓:城墙斑驳,血迹未干,可在那废墟之中,点点赤光如星火闪烁——是三百守军残存的战意,是数千百姓未曾熄灭的求生意志,是他们共同撑起的“守护之愿”。
他不再试图掌控。
而是敞开自身气运,任其与关城共鸣。
天地灵气倒灌入体,金火由内而外绽放,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光焰扫过之处,蝠群瞬间化为飞灰,余波直抵北谷深处,所有妖兽哀鸣溃逃,连地底裂缝都在高温中重新熔合。
风息。
阳光重新洒落。
陈无咎跪于主台,仰望苍穹。他眼中气运之色已非单纯观测,而是开始隐隐勾勒命运轨迹——不再是被动看见,而是隐约能感知大势流转的方向。
张猛率残部清剿残敌,守军伤亡过半,可士气空前高昂。百姓自发上前包扎伤员,有人捧来清水,有人递上粗布绷带。
一名少年士兵站在陈无咎身后,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扶住他即将滑落的右臂。
陈无咎低头,看见自己手中的刀正缓缓倾斜。
刀尖滴落的血,在石板上晕开一朵暗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