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咎蹲在那名女子面前,手指刚撕下衣角压上她手腕的伤口,地窖里的空气突然变了。血味更浓了,像是从四壁渗出来。他抬头,看见铁笼间的沟渠里,鲜血不再流向石台,而是倒流回来。
石台上的符文亮得发黑。
他立刻开启“气运映照”。视野中,整座地窖被血色纹路覆盖,像一张活过来的网。那些纹路正顺着囚徒的手腕往他们体内钻。几个原本还有呼吸的人猛地抽搐,眼耳口鼻同时溢出血丝。
最中央的石台上,一团黑影剧烈翻滚。九尾妖狐残魂醒了。
刺史的身体还被金链锁着,但他的心脏开始跳动。每跳一次,地面就震一下,裂缝扩大一分。黑气从石台底部涌出,缠住最近的两具尸体,把它们拖向中心。
陈无咎站起身,把女子推到墙角。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慕清歌已经跃下阶梯。
剑光一闪,她落在石台边缘。剑体横空,金纹自发亮起。她双手握柄,低喝一声,整个人化作一道金光撞入剑身。
刹那间,长剑暴涨,变成一条粗大的金链,直扑妖狐脖颈。
金链缠上黑影的瞬间,轰的一声,气浪炸开。离得近的三具铁笼直接扭曲变形,两名囚徒当场吐血昏死。金黑二气交缠翻滚,逼得陈无咎后退两步。
他盯着妖狐残魂的核心位置。就在刚才那一瞬,他看到了——那颗跳动的心脏表面,烙着一道幽绿色的印记。形状像一只蜈蚣,尾端分叉,正是南疆巫族特有的蛊印标记。
这不是幽冥殿的手法。
他还未开口,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不可灭魂……需以巫血祭之法逆炼。”
声音很轻,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却清晰得如同贴着耳朵说的。
是巫青璇。
陈无咎瞳孔一缩。他没问,只是用意念回了一句:怎么逆炼?
没有回应。
他知道对方听到了,也明白对方不能再多说。这种远程传音已是极限,再多一句都可能暴露位置。
他看向石台。慕清歌化成的金链正在收紧,妖狐残魂发出无声的嘶吼,黑气疯狂反扑。可金链每压下一寸,就有细微裂痕在纹路上浮现。那是剑灵之力被抽取的迹象。
再这么下去,慕清歌会先撑不住。
他必须做决定。
虎符还在手里。他蹲下身,将虎符插入地面一道裂缝中。真气注入,青铜罗盘轻微震动,一股煞气从地底升起,沿着符文路线扩散。
这是军阵残留的杀气,专克邪物。
煞气扫过,地面上的血迹迅速蒸发,几缕试图爬行的黑气被当场烧断。那些半埋在土里的尸体动作一顿,眼中的红光暗了一瞬。
有效。
但只有一瞬。
地面再次震动。更多的血水从裂缝喷出,三十多具尸体破土而出。它们浑身溃烂,关节处露出白骨,双目赤红,动作却异常整齐。不是乱扑,而是呈扇形包围过来,封死了所有退路。
陈无咎拔出虎符,挡在慕清歌身后。他看清了这些尸体胸口的符文——银线勾边,中间是个倒三角,正是幽冥殿死士才有的标记。
可它们不该出现在这里。幽魂子已死,谁在操控?
他来不及细想。尸群已经冲到眼前。
第一具尸体扑来时,他侧身避开,反手将虎符砸向其后颈。金属撞击骨头的声音响起,那颗头歪向一边,可身体仍在往前冲。第二具抓住机会,爪子直掏他腹部。
陈无咎拧腰后仰,脚跟蹬地急退。同时左手甩出三枚避血符。李慕白给的镇邪墨符在空中燃起蓝火,贴上尸体额头,皮肉滋滋作响。
三具尸体停下,但后面的继续压上。
他退到石台边缘,背靠慕清歌形成的金链屏障。黑气与金光碰撞产生的余波让他脸颊生疼。他抬眼看向石台中央,那颗心脏还在跳,蛊印随着搏动忽明忽暗。
巫血祭之法……逆炼……
他忽然想起巫青璇曾说过的一句话:“南疆蛊印,以施术者之血为引,若外人强行破解,必遭反噬。”
所以不能破,只能逆。
可逆炼需要什么?需要施术者的血,或者……一件承载其血脉之力的法器。
他猛地低头,看向手中的烟袋锅。陈忠的遗物,内藏空间法器,也是唯一能与虎符合契的东西。
刚才在刺史府正堂,就是它干扰了命符连接。
现在呢?
他没有时间验证。尸群再次逼近。五具尸体同时扑来,带起腥风。
陈无咎咬牙,将烟袋锅塞进虎符底部凹槽。
咔哒。
一声轻响。
整个地窖突然安静了一瞬。
烟袋锅发热,虎符震动。一道微弱的空间波动扩散开来,正好扫过石台上的蛊印。
蛊印猛地一颤,颜色由绿转灰。
妖狐残魂发出尖锐的哀鸣,黑气剧烈收缩。金链趁机下压,彻底锁住其脖颈。
成功了?
他刚松一口气,地面猛然炸开。
血水喷涌,十几具尸体从地下跃出,直扑金链封锁点。它们的目标不是他,是慕清歌。
陈无咎反应极快,抽出虎符横扫。金色煞气爆发,将最近的三具尸体劈飞。但他眼角余光瞥见,有一具尸体的右手少了两根手指,掌心刻着一个完整的血河阵图。
这个标记,只有幽冥殿核心护法才有资格持有。
他心头一沉。这不只是伏兵,是早有预谋的围杀。
他回头看去。慕清歌维持着金链形态,但光芒已不如前。她的脸出现在剑脊幻象中,苍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
“还能撑多久?”他在心里问。
“十分钟。”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它在吸我的力量……再久,剑体会碎。”
陈无咎握紧虎符。他知道不能再等。
他转向石台,盯着那颗跳动的心脏。蛊印虽变灰,但未消失。真正的施术者还在某处看着。
他抬起左手,按住烟袋锅与虎符的接合处。真气灌入,空间之力与军阵煞气同时催动。
嗡——
两股力量在符内碰撞,激起一阵涟漪。烟袋锅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那是承受不住的表现。
但他不管。继续加力。
石台上的蛊印开始龟裂。妖狐残魂的挣扎越来越弱。
就在这时,地面又是一震。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剧烈。
裂缝从四面八方蔓延,直指石台中心。血水不再是流淌,而是喷射。那些尸体非但不退,反而更加疯狂地扑来。
陈无咎一脚踹翻一具逼近的尸体,手臂被另一具抓伤。血流了出来,滴在虎符上。
血碰到符文的瞬间,符面突然亮了一下。
他愣住。
低头看去。自己的血正顺着符文路线流动,竟与地窖里的血色纹路产生了共鸣。
这不是巧合。
这些阵法,认王族之血。
赵拓的血脉能触发,他的血为什么也能?
没时间想了。一具尸体扑向慕清歌的本体位置。他猛地将虎符插进地面,双手抱住石台边缘,真气全开。
“现在!”他在心里吼。
慕清歌的金链骤然收紧。
咔嚓一声,细微的裂响从剑体传来。
蛊印碎了。
妖狐残魂发出最后一声哀嚎,黑气崩散大半。金链将其死死按在石台上,动弹不得。
可就在这时,陈无咎感到左手一凉。
烟袋锅裂开了。一道细缝从底部延伸至顶端,内部空间正在泄漏。
他顾不上这个。抬头看向四周。尸群的动作慢了下来,但没有停止。它们依旧围着石台打转,像是在等待新的命令。
他扶住一名靠墙的囚徒,低声问:“还能走吗?”
那人摇头,眼神涣散。
上面的刺史还被锁着,但不知什么时候会再动。地窖之外,青州城仍在敌手之中。
他站在石台前,左手按着虎符,右手扶着虚弱的囚徒。眼中金光未散,死死盯着那颗仍在微弱跳动的心脏。
金链紧缚妖魂,血雾弥漫四周。
一具尸体缓缓抬起手,指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