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落在陈无咎脸上,温的。他抱着小禾站在井边,剑尖轻点地面,金纹微闪。女孩的手还举着,指向琅琊山的方向。
山体裂开了。
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从山顶直劈而下,暗红液体不断渗出,顺着岩壁流淌。还没落地就化成黑雾,翻卷上升。风里带着腥气,不是血的味道,是腐烂的泥土混着铁锈。
陈无咎把小禾轻轻放在地上,用外袍盖住她。他站起身,右脚踝上的金线还在发烫,像有火在皮肤下爬。他没管那痛,左手握紧罗盘,右手按在井沿上。
气运之眼开启。
整座山的命格变了。原本流动的青色地脉被染成灰黑,裂缝深处有一团黑芒跳动,和枯井里的毒血同源。但不一样的是,那黑芒中缠着一丝金线,极细,几乎看不见,却与皇族气运相连。
他盯着那道裂缝,没动。
下一瞬,血雾猛地翻腾。
一个身影踏着黑烟走出。
银丝缠边的墨色锦袍,眉间朱砂剑痕,手中双股剑滴落暗红血珠。宇文绝站在半空,脚下没有借力点,也没有符阵痕迹。他就那样悬着,像被人提着线吊上去的一样。
陈无咎瞳孔一缩。
气运映照下,宇文绝周身缠满血光,杀劫之气浓得几乎凝成实质。但他胸口那一丝金线更刺眼了——和赵拓重瞳觉醒时的气息一样,甚至更纯。
还没等他反应,慕清歌的剑突然离地而起。
玉色长剑化作一道金虹,直刺宇文绝眉心。她本体受损未复,金纹黯淡,这一击全靠本能驱动。剑锋破空,带出一串残影。
宇文绝侧头避过。
双股剑横扫,剑刃撞上慕清歌剑身。一声脆响,两剑相击,金光炸开。慕清歌震退三尺,剑体嗡鸣,金纹出现细微裂痕。
陈无咎一步跨出,挡在剑前。
他左手虚抬,掌心凝聚真元。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刚才净化锁魂阵耗力太多,现在连呼吸都压着胸口。他没管这些,眼睛死死盯着宇文绝手中的双股剑。
剑刃上的血珠落下,砸在地上。血没散开,反而燃烧起来,黑烟扭曲成符文形状。那是幽冥殿的“血祭引灵”前兆,用来召唤邪物或激活阵法。
宇文绝冷笑。
他手腕一转,剑尖挑向自己腰间。系着玉佩的绳子被割断,半块蟠龙玉佩坠落。他没有去接,任它往下掉。
陈无咎飞身跃起。
他在空中伸手,一把抓住玉佩。掌心触到冰凉玉石的瞬间,气运之眼再次启动。金色脉络浮现在玉佩内部,清晰无比。那气息——和赵拓身上的一模一样,但更强,像是直接来自血脉源头。
这不是信物。
这是本源烙印。
他心头一震,手指收紧。
宇文绝站在血口之上,目光扫过他手中的玉佩,嘴角勾起。那笑不像人,倒像是被什么牵动的皮肉抽搐。他没说话,也没再出手。
几秒后,他的身体开始变淡。
不是遁术,也不是隐身。就像有人从外面把他往回收,一层层抽离现实。衣角先消失,然后是手臂、肩膀,最后连脚尖都淡得看不见了。只剩一句回音飘在风里:
“待你知晓真相,便是你我一体之时。”
声音落下的同时,最后一缕身影也消失了。
山巅安静下来。
风还在吹,黑雾仍在升腾,但刚才那个强者存在的痕迹已经没了。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陈无咎站在原地,手握玉佩,指节发白。
他低头看那断裂的玉佩。断口处露出一点青铜纹路,极细,嵌在玉石内部。他把玉佩翻过来,对着裂缝透出的微光。那纹路……和他罗盘边缘的刻痕,能对上一部分。
不是巧合。
是某种契约的碎片。
他蹲下身,将玉佩贴近地面裂缝。一丝金色气流顺着纹路渗入地底。刹那间,裂缝深处传来搏动。一下,又一下,像心跳。
他猛地站起。
山不是在流血。
是在苏醒。
慕清歌的剑缓缓落回他身侧,剑尖轻颤,金纹尚未恢复。她没说话,但剑体始终对着裂缝方向,警惕未松。
陈无咎看着那道深渊般的伤口,没动。
他知道宇文绝不是来杀他的。
他是来送东西的。
这块玉佩,这句警告,这场现身,全是设计好的。对方要他看到,要他拿到,要他察觉到皇族气运的异常,还要他发现玉佩和罗盘之间的联系。
是谁在背后操控?
幽冥殿?还是更深的地方?
他想起玄机子临终前说的话:“二十年前灵潮是人为开启的封印。”还有李慕白算珠上那行字——“赤金气运者,必为容器”。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掌心还残留着玉佩的凉意。
这时,小禾动了一下。
她睁开眼,嘴唇颤抖,声音很轻:“哥哥……那个穿黑袍的人……他不是一个人……他里面还有别人……”
陈无咎看向她。
女孩的眼神很清醒,不像说胡话。
“你怎么知道?”他问。
小禾指着自己的眼睛:“我能看见……他们的命格叠在一起……像两张皮……撕不开……”
陈无咎沉默。
他忽然明白了宇文绝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你我一体之时”。
不是威胁。
是预言。
他握紧玉佩,转身走向裂缝边缘。脚下碎石滚落,掉进黑暗里,没有回声。他停下脚步,俯视深渊。
黑雾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是风,也不是烟。
是一只手。
从裂缝深处伸出来,五指张开,指尖沾着暗红液体。那只手没有抓向任何人,只是停在那里,掌心朝上,像在等什么。
陈无咎没退。
他抬起左手,罗盘对准那只手。
金色光晕刚浮现,那只手突然握拳。
指缝间挤出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