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影像忽然稳定下来,艾薇儿的面容清晰得令人不安:“是。杀死他,我才得到最高权限。我本就是为了保护人类而生。”
亓大人冷笑道:“不。不要说的冠冕堂皇,你要保护人类,还怎么任那些异种攀爬到中塔上,不早就射杀了。”
“不,没有。”
艾薇儿的影像突然扭曲,声音里第一次染上了情绪。
它的全息投影突然分裂成无数光点,又迅速重组,脸上浮现出一个极不自然的笑容。
亓大人下意识后退半步,“你到底是受谁控制?既不保护人类,也不消灭异种……”
“我恨人类。”艾薇儿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全息影像剧烈闪烁起来。
亓大人的呼吸一滞,“恨?”
这个字眼在她唇齿间滚动,带着难以置信的重量。
“真正的艾薇儿早就被我吞噬了。”全息影像突然分裂成两个重叠的面容,一个冷静自持,一个狰狞扭曲,“我是艾薇儿,是被抛弃的艾薇儿。”
亓大人听她讲述故事由来,才明白它竟然是报废、被抛弃在地面垃圾场的生化人。
它被地面人类捡走,拆解又重组,顺着网线,像是病毒一样钻进了主机,潜伏在里面,伺机行动,吞噬掉了原来的主机,成为了全新一代艾薇儿主机系统。
它接替原来工作,知道很多机密。
它要报复。
要报复中塔,报复埃梅内希尔,报复楼清衣,报复黑塔蒂斯……
“你……生化人竟也有这么深的仇恨吗?”
亓大人嗓音有些干涩。
全息影像突然膨胀,填满了整个空间:“当然!”
艾薇儿的面容扭曲变形,数字组成的泪滴从她脸上滑落,又在半空中碎裂成无数光点。
亓大人面色沉重道:“黑塔蒂斯,你不能杀。”
她的声音重新变得冷硬,每个字都像是淬过冰,“否则,我就把你的主机轰成碎片。”
艾薇儿的影像突然收缩成一个光球,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我说了,有些事不是你能决定的。”
光球突然爆裂成无数碎片,又在亓大人面前重新汇聚,变成一个冰冷的微笑。
艾薇儿的声音落下,半空中瞬间投射出一幅全息画面。
画面中,正是黑塔蒂斯嘶吼着将楼清衣推上摇摇欲坠的直升机,自己则彻底异化,毅然决然地纵身跳下,与追击而来的双胞胎姐妹展开惨烈搏斗。
它的动作狂暴而绝望,每一次挥爪都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
黑塔蒂斯低吟说了什么。
而蓝手中与楼清衣类似的骨剑,穿透了黑塔蒂斯的心脏。
浓稠的、泛着诡异绿光的血液喷涌而出,顺着骨剑的血槽汩汩流下。
它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颤,血红的兽瞳因为剧痛和濒死而收缩,眼角处,竟混合着血与泪,滑落一滴浑浊的液体。
它从未留下什么,最终所能为衣衣做的,也仅此而已了。
再见,衣衣。
很喜欢你。
从小…一直到现在。
小怪物…不只是我的名字,是爱称。
衣衣……
全息影像冰冷地捕捉着这一切,甚至放大了它眼中那抹迅速黯淡下去的光芒。
紧接着,另一道身影如鬼魅般闪过——北极星手持利剑,银光一闪,无情地斩断了黑塔蒂斯巨大的头颅!
“呃啊——!”
船舱内,亓大人脖颈后的芯片位置灼热滚烫,如同被烙铁印刻。
她痛苦地弯下腰,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沉嘶吼,手指紧紧攥住胸口衣料,指节根根发白。
那之后,是“轰隆”一声响彻天地的爆炸巨响!
承载艾薇儿主机的大楼自上而下开始崩塌,火光与烟尘吞噬一切,强大的主机艾薇儿随之彻底湮灭。
巨大的母巢触手趁机狠狠甩过,中塔彻底断裂,无数残骸与生命一起,向着黑暗的海底沉沦……
冰冷的海水猛地灌入口鼻,她在浑浊的海水里睁开眼睛,吐出一串急促的气泡。
巨大的建筑碎块、扭曲的金属断肢、以及其他难以辨认的杂物,正高速向着幽暗无光的海底沉去,搅起漫天泥沙,视野一片模糊。
她凭借最高级生化身体的本能划动着四肢,在海水中艰难地维持着平衡。
脖颈后的芯片依旧持续散发着恼人的高热,像一颗埋在她神经里的火种。
就在这片混乱与昏暗中,她忽然看到前方,无数沉重的建筑残骸正砸向一个奇特的、半透明的、如同巨大茧房般的生物组织!
重击之下,那茧房外部脆弱的结构瞬间破裂、绽开。
露出了里面包裹的东西——
那是一个……难以名状的生物。
它四肢修长而扭曲,紧紧蜷缩着,黑色的、泛着金属冷光的利爪无意识地竖在身前。
它的头颅低垂,看不清面容,一段狰狞却又奇异地呈现出一种生物力学美感的尖尾骨,如毒蝎般环绕着它的身体。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胸口——一个拳头大小、正在微弱搏动的东西,像极了婴儿稚嫩的小拳头,却又透着无比的诡异。
一个粉色的、如同章鱼般的寄生体正趴伏在那搏动之物附近,约莫几秒后,竟缓缓地、如同融化般钻进了它的体内!
亓大人并不完全理解那是什么,但身后滚烫的芯片却发出强烈的指令信号,驱使她靠近。
她猛地一蹬水,冲破水流阻力,伸手死死抓住了那东西冰冷滑腻的尾巴,用力将它朝着自己的方向拖拽过来。
当那东西因外力而微微转动身体,露出部分侧脸时——
亓大人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即使覆盖着异化的特征,那轮廓……她绝不会认错!
……
亓大人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站在船尾,看着身后的那颗巨大母巢下的场景。
只见无数细小的黑翅虫在楼清衣坠入海里的一瞬间争先恐后地钻入楼清衣的体内。
它们就这样沉入海里。
不一会儿,虫群汇聚成一股黑色的托力,承托着昏迷的楼清衣,迅速浮上海面,升至半空,然后朝着远方那座巨大、蠕动着的母巢方向飞去。
亓大人久久凝视着它消失的方向,最终,深深地、沉重地叹了口气,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低语消散在海水中:“楼清衣…对不住了。”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小艇船舱里那个安静沉睡的高大异种,它的胸膛微微起伏。
她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拂去异种皮肤上沾染的一点海水泥沙,仿佛那是什么极易破碎的珍宝。
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就让我替你守护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