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镇的白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僵持中缓慢流逝,三人一整天都没有再外出走动。
阳光被厚重的乌云和山雾切割得支离破碎,吝啬地洒在青石板路上,却无法驱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如同实质般的紧张感。
旅馆内外,那些窥视的目光有增无减,如同无数隐形的枷锁,将“山野人家”牢牢锁住。
陈默三人遵照计划,整个白天都待在房间里,没有外出,甚至连饭菜都是让老板送到房间。
他们刻意表现出一种被困守的焦躁和无奈,王胖子甚至故意在老板送饭时抱怨了几句山路难行、计划可能受阻的话,试图进一步麻痹对手。
然而,暗处的对手显然比他们想象的更有耐心,也更狡猾。
对方没有采取任何过激的行动,只是将包围圈收得更紧,监视的密度达到了顶峰。
冷青柠的探测器显示,旅馆周围至少增加了三处新的信号源和能量异常点,对方似乎在调配更多人手,布下天罗地网。
夜幕,再次如同巨大的黑色幔帐,缓缓笼罩了这座山间小镇。
与昨夜不同的是,今晚没有月光,乌云彻底遮蔽了天空,浓重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旅馆门口那盏昏黄孤寂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投下变幻不定、如同鬼影般的光晕。
风声比昨夜更疾,穿过老旧木楼的缝隙,发出各种呜咽、嘶鸣和刮擦的怪响,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在黑暗中窃窃私语,蠢蠢欲动。
房间里,三人依旧和衣而卧,没有人真正入睡。
王胖子抱着他的柴刀,靠在墙角,眼皮打架,却不敢深眠。冷青柠则保持着高度警觉,仪器放在手边,监控着任何细微的能量和信号变化。
陈默盘膝坐在床上,看似闭目调息,实则将《青云手札》中记载的粗浅感知法门运转到极致。
他不再仅仅依赖视觉和听觉,而是尝试将自身的那一丝微弱“气感”如同蛛网般扩散出去,捕捉着环境中那些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的“气息”。
他能“感觉”到旅馆下方那几个稳定而阴冷的能量源,如同蛰伏的毒蛇;能“感觉”到对面建筑里那充满恶意的窥视目光;甚至能隐约“感觉”到远处瓶山那庞大、沉默而又仿佛带着某种活性的“山势”所带来的无形压迫。
时间在死寂和风的呜咽中,缓缓滑向子时。
就在万籁俱寂,连风声都仿佛出现短暂停歇的某一刻,陈默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通过那扩散出去的、玄妙的“气感”,他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有什么东西,进入了旅馆二楼这条走廊!
那不是旅馆老板或者普通住客的脚步声。普通人的脚步声带着生命的活力和重量感,或轻或重,总有规律可循。
而这个正在靠近的脚步声,却异常古怪!
它极其轻微,落在地板上几乎不发出声音,更像是某种东西在光滑地面上“滑行”。但每一步之间,却又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僵硬的“顿挫感”,仿佛走路的人关节无法弯曲,或者……根本就不是用脚在走路!
更让陈默心头一紧的是,这脚步声所过之处,他扩散出去的“气感”如同碰到了某种粘稠冰冷的障碍,变得滞涩、扭曲,甚至传来一种极其微弱的、令人心烦意乱的“滋啦”声,如同信号受到干扰。
这绝非活人应有的气息!
王胖子也猛地惊醒,虽然他没陈默那么敏锐的感知,但直觉让他汗毛倒竖,下意识地握紧了柴刀。
冷青柠也在隔壁瞬间绷直了身体,仪器屏幕上,代表走廊区域的能量读数出现了一阵剧烈而混乱的波动!
那诡异莫测的脚步声,不疾不徐,沿着走廊,一步一步,朝着他们房间的方向而来!
它无视了其他房间,目标明确得令人心寒。
陈默悄然无声地滑下床,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移至门后。他没有贴在门上,而是保持着一段距离,全身肌肉紧绷,将呼吸和心跳都压到了最低。
王胖子也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挪到陈默身侧,举起了柴刀,眼神里充满了紧张和凶狠。
冷青柠则在隔壁房间,快速操作仪器,试图锁定门外目标的能量特征,但反馈回来的信号却混乱不堪,仿佛被某种力量干扰屏蔽。
“嗒……嚓……嗒……嚓……”
那滑行中带着顿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在他们房门外,戛然而止。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门外,一片死寂。
仿佛有什么东西,就静静地、无声无息地站在他们门外,隔着一层薄薄的、不堪一击的木门,与他们对峙着。
陈默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阴冷、粘滞、带着强烈不祥气息的能量场,如同扩散的墨汁,透过门板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让房间里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
怀中的龙骸尾椎传来一阵急促的悸动,不再是温热,而是带着一种警示般的灼热感。手臂上的龙形纹路也隐隐发烫。
王胖子额头渗出了冷汗,握着柴刀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用眼神询问陈默,是否要冲出去拼了。
陈默缓缓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对方停在门口,却没有立刻破门而入,显然另有目的。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门内门外,陷入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对峙。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更反衬出这近在咫尺的死寂有多么可怕。
那阴冷的能量场如同活物般,在门外盘旋、试探,仿佛在评估着门后的情况,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漫长的十几秒,如同几个世纪般难熬。
终于,就在陈默几乎要按捺不住,准备主动出击的瞬间,门外的阴冷能量场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那诡异滑行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嗒……嚓……嗒……嚓……”
它调转了方向,不紧不慢,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远去。
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最终归于虚无,仿佛从未出现过。
然而,房间里那残留的阴冷气息,以及陈默怀中龙骸尚未平息的悸动,都清晰地告诉他们,刚才的一切,绝非幻觉。
有什么东西,来自瓶山深处,或者被某种力量驱使,刚刚造访了他们的门外。
它来了,它停留了,它又走了。
它……留下了什么?还是,仅仅是一个警告?
陈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目光锐利如刀,投向了那扇隔绝了内外世界的、薄薄的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