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深入,周遭的景象便越是超乎常理。淡金色的剑意雾气愈发浓郁,几乎凝成实质,行走其间,仿佛在粘稠的液体中跋涉。每一步踏出,脚下传来的不再是泥土的松软,而是某种坚韧而富有弹性的阻滞感,那是高度凝聚的剑意对现实产生的干涉。
空气中不再有风声,唯有无数细密、清越、却又带着无尽悲怆的剑鸣交织回荡,如同万古以来陨落于此的剑魂,仍在诉说着它们的不甘与执念。林枫甚至能隐约“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残破意念:
“……守护……宗门……”
“……恨!恨不能斩尽邪魔!”
“……吾道……不孤……”
“……后来者……小心……”
这些杂乱的意念碎片,如同无形的冰锥,不断试图钻入他的识海。若非他剑心通明,又刚得《养剑篇》传承,将心神守得如同古井深潭,恐怕早已被这无尽的悲念与煞气侵蚀,沦为只知杀戮或沉沦的疯魔。
他手中那三块剑魄石,此刻已变得滚烫,内部流转的剑影几乎要破石而出,指向性明确得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贴身收藏的古鞘,也发出微不可察的轻颤,与这方天地产生着更深层次的共鸣,仿佛游子归乡。
林枫全神戒备,元初剑气在《养剑篇》法门的运转下,沉静地流淌于四肢百骸,如同鞘中藏锋的绝世宝剑,引而不发,却将一切外来的精神冲击与剑意侵蚀,悄无声息地化解、吸收,反而化作自身淬炼的资粮。
前行约莫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
剑意雾气在此地变得稀薄,露出一片巨大的、圆形的广场。广场地面由一种暗金色的金属铺就,上面铭刻着无数繁复玄奥的剑形符文,这些符文并非死物,而是在缓缓流动,如同活着的剑之河流。广场中央,矗立着九根高达百丈的巨型石柱,石柱呈环形分布,每一根石柱上都缠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石龙,龙口大张,共同对准着环形中心。
而环形中心,并非实地,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直径约十丈的漆黑坑洞!坑洞边缘,空间呈现出不正常的扭曲,仿佛一个微型的黑洞,不断吞噬着周围的光线与能量。但诡异的是,从那坑洞之中,并非散发出毁灭的气息,反而涌出最为精纯、最为磅礴、仿佛汇聚了此界所有剑道精华的本源剑意!
那召唤感的源头,正是这个漆黑的坑洞!
更让林枫目光一凝的是,在坑洞周围,那九根龙柱之下,并非空无一物。那里零零散散地分布着数十块大小不一、但品质显然远超他手中这三块的剑魄石!它们如同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中心的坑洞,散发着各色瑰丽的光芒,内部剑影凝实,几乎要化为实质!
然而,林枫的脚步却停了下来。他没有被那些唾手可得的、更高品质的剑魄石所迷惑。
他的“本源之眼”清晰地看到,在那片区域,存在着无数细密到极致的、由纯粹剑意构成的“线”!这些线纵横交错,编织成一张覆盖了整个广场的、无形而致命的巨网!任何踏入其中的生灵,都会在瞬间引动这张剑意之网的绞杀!其威力,绝对远超之前遭遇的任何剑意风暴或禁制!
不仅如此,在那九根龙柱之上,他还感受到了九道极其隐晦,但却浩瀚如渊的沉睡意志!那是……龙柱之灵?还是被封印于此的古老剑魂?
此地,是机缘之地,更是绝杀之地!
灰隼的委托要求十块剑魄石,此地外围散落的那些,已足够他完成任务,甚至绰绰有余。但想要获取它们,就必须闯过这张剑意之网,惊动那九道沉睡的意志。
风险与收益,赤裸裸地摆在面前。
就在林枫犹豫不决、左右为难的时候,突然间,他手中的剑魄石和古鞘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样,同时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
这种颤动并非是之前那种简单的指向,而是一种更加强烈、更加急迫的波动。就好像这两件宝物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它们似乎在急切地催促着林枫做出某个决定,甚至还透露出一丝哀求的意味。
同时,他敏锐地察觉到,怀中那枚得自灰隼的【敛息剑符】,其散发的苍白光晕,正在以一种缓慢但坚定的速度,变得黯淡!上面的符文也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灰隼说过,这护符最多支撑三个标准日。而在此地,尤其是在这万剑冢核心,剑意侵蚀的强度远超外界,护符的消耗速度正在急剧加快!恐怕连一日都难以维持!
时间,不多了。
是冒险闯入,获取更高品质的剑魄石,并探究那坑洞之谜?还是见好就收,凭借《养剑篇》和古鞘的庇护,尝试强行收取外围几块剑魄石,然后立刻撤离?
林枫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中央的漆黑坑洞。那股精纯磅礴的剑意本源,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有种预感,那里面,或许隐藏着修复古鞘,乃至让他的元初剑道产生质变的关键!
而且,那通过剑魄石和古鞘传来的哀恳之意,也让他无法轻易忽视。这万剑冢,这无数陨落的剑修,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就在他心念电转,难以决断之时——
异变再生!
嗡!!!
中央那漆黑坑洞,猛地一震!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召唤波动,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与此同时,坑洞边缘的空间扭曲骤然加剧,一道模糊的、由纯粹剑意构成的虚影,缓缓从坑洞中升腾而起!
那虚影依稀是一个女子的轮廓,身姿挺拔,虽看不清面容,却自带一股凌驾众生、斩断因果的无上剑韵!她手中,似乎握着一柄完全由光芒构成的长剑。
虚影出现的刹那,整个广场的剑意之网骤然亮起,发出亿万剑鸣!那九根龙柱上的石龙,仿佛要活过来一般,龙目之中亮起骇人的精光!九道沉睡的意志,有苏醒的迹象!
而那女子虚影,似乎极其虚弱,她抬起“手”,手中的光剑指向林枫的方向,一个断断续续、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的意念,直接传入林枫的脑海:
“后来……剑主……阻止……祂……归来……”
话音未落,虚影便剧烈晃动,仿佛随时会消散。
而林枫手中的古鞘,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与灼热!一股强烈的、仿佛源自本能的冲动,催促着他,必须进入那个坑洞!
“祂?归来?”林枫瞳孔骤缩。联想到天枢剑尊记忆碎片中的“天外邪魔”,以及深渊掠夺者的行为,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心中形成。
这万剑冢,恐怕不仅仅是剑修陨落之地,更可能……是一处封印之地!封印着某个极其恐怖的存在!而那女子虚影,或许是封印的守护者,如今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此刻,他已别无选择。
若让那所谓的“祂”归来,别说完成任务,恐怕整个星陨界,乃至更多世界,都将面临灭顶之灾。这与他的道心不符,更与他未来可能面对的深渊威胁直接相关。
林枫眼中厉色一闪,不再犹豫。
他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至巅峰。元初剑气在《养剑篇》的运转下,彻底内敛,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柄藏于无形剑鞘中的凡铁,气息晦涩到了极点。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钢筋,另一只手则握住了那截灼热的古鞘。
是福是祸,终须一闯!
他一步踏出,毅然决然地,走向了那片遍布无形剑网、龙柱环绕的死亡广场,走向了那中央散发着不祥与机遇的漆黑坑洞,走向那即将消散的女子虚影。
就在他脚步踏入剑网范围的瞬间——
铮铮铮铮!!!
亿万道凝练到极致的剑意,如同被惊动的蜂群,从四面八方,朝着他绞杀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