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太行山脊的背阴处仍残留着顽固的积雪,但吹过启明峪的风,已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润。慕容垂大军退去的痕迹犹在,破损的营垒、焦黑的土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生死围困,然而峪内涌动的,却是一种劫后余生、蓬勃欲发的旺盛生机。
人口骤然增至八千余,带来的不仅是力量,更是空前沉重的压力。新增的人口需要安置,消耗的粮食需要补充,缴获的兵器需要整修,受伤的战士需要调养,更重要的是,经历了惨烈围困和最终胜利的巨大起伏后,整个启活营需要一个明确的方向和稳固的秩序,而不能仅靠战时的那股血气维系。
议事堂内,炭火烧得正旺。熊启、李胤、张龙、赵虎、林婉儿、郑楠、苏云等核心齐聚一堂,气氛热烈而务实。
“当前第一要务,乃是粮食!”李胤开门见山,指着竹简上的数字,“虽得周边归附,献上些粮秣,又缴获燕军部分存留,然新增人口太多,眼下存粮,仍不足支撑到夏收。春耕在即,绝不能误!”
众人神色一凛,皆深以为然。乱世之中,粮食就是命脉。
“那就大搞春耕!”熊启斩钉截铁,“所有能动的劳力,除必要守备队伍外,全部投入开荒耕种!张龙,你部负责安保,清剿周边可能存在的零星野兽和小股溃兵,保障垦殖安全。赵虎,你部抽调人手,协助老弱,兴修水利,挖掘渠塘,以防春旱。”
“遵命!”张龙赵虎齐声应道。
“郑楠,”熊启看向工坊主管,“农具缺口极大,此事关乎根本,你工坊可能承担?”
郑楠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知埋头打造的匠人,闻言沉稳应道:“首领放心。此前积累铁料不少,只是苦于无暇他顾。如今可全力打造农具。只是…现有犁具笨重,效率低下,恐误农时。”她微微蹙眉,显然早已思考此事。
熊启心中一动,想起一事,便用手指蘸了水,在桌面上画出一个简易的曲辕犁示意图:“我曾见一异邦犁具,其辕弯曲,便于转向,犁铧小巧,入土省力,或可一试。你可依此思路,斟酌改良。”
郑楠盯着那简陋的图样,眼中顿时爆发出专注的光芒,仿佛看到了一个新世界,连连点头:“弯曲辕…省力转向…妙啊!我这就去试!”说罢竟有些坐不住,恨不得立刻返回工坊。
熊启不禁莞尔,又道:“苏云,伤患众多,且春日易发疫病。医帐需扩大,不仅要救治,更要防病。可于峪内多处设立热水供应点,强令众人必须饮用煮开之水。伤者所用布条,亦需沸水煮过晾晒方可再次使用。此事关乎存亡,不容疏忽。”
苏云郑重颔首:“我已挑选十余名心灵手巧的妇人少女,正在传授辨识草药、处理创伤之法。热水与洁净之事,我亲自督办。”
“好!”熊启赞许道,最后看向林婉儿,“婉儿,慕容垂虽退,然太行山中势力错综复杂,燕军亦可能卷土重来。影卫需将探查范围扩大,东至燕境,西抵河套,南望晋土,我要知道这天下大势,下一步将流向何方。同时,内部安稳亦需留意,防止奸细,安抚新附之民。”
“明白。”林婉儿言简意赅,眼神锐利。
各项事务分派已定,众人领命而去,各自忙碌。
走出议事堂,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带来融融暖意。熊启信步走上寨墙,极目远眺。峪外大片土地上,已然是人头攒动,热火朝天。军民们在清理战争痕迹,焚烧荒草,挖掘田垄,准备播种。虽然面有菜色,衣衫褴褛,但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和干劲。
更远处,郑楠的工坊区传来叮叮当当密集的打铁声,显然是在全力赶制新式农具。苏云正带着一群妇女,在山坡上仔细辨认采摘着初春的草药。
一股蓬勃的、新生的力量,正在这片饱经战火摧残的土地上悄然萌发。
李胤悄然来到熊启身边,抚须叹道:“经此大难,人心凝聚,百废待兴。然首领,制度之立,方为长远之本。以往我等军民一体,战时可行,然如今人口剧增,事务繁杂,需明确职司,定下规矩,方能如臂使指,不至生乱。”
熊启深以为然:“李先生所言极是。此事便劳烦您牵头,拟定一个章程,明确各司其职,制定奖惩律例,尤其是这粮食分配、军功评定、民事纠纷,都要有章可循。待春耕稍暇,我便召集众人,公议施行。”
“老夫必当尽力。”李胤躬身应道。
春风拂过,带来泥土的芬芳和新芽的清香。熊启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与发展机遇。第一个嫩芽已然破土,而他们所要培育的,将是一片足以遮风避雨的参天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