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日攻防的惨烈,如同冰冷的雪水浇醒了交战双方。慕容恪意识到,眼前的启活营已非吴下阿蒙,其寨墙之坚、弩箭之利、士卒之悍,远超预期。强攻硬打,即便能胜,也必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这对于志在速战速决、还要顾及南线局势的慕容恪来说,并非上策。
接下来的数日,燕军的攻势陡然一变。不再进行大规模、不计代价的蚁附攻城,而是转为更加阴险和消耗的战术。巨大的投石机被持续不断地推上前线,日夜不停地向峪内抛射巨石,虽准头欠佳,但巨大的破坏力和心理威慑力不容小觑。更有甚者,燕军开始挖掘壕沟,步步为营,试图将启明峪彻底困死,并不断派遣小股精锐,利用夜色或地形掩护,试图攀爬峭壁,寻找防御漏洞。
“慕容恪想困死我们,同时用投石和骚扰消耗我们的士气和物资。”熊启在临时搭建的、用以抵御石弹的掩体下,对聚拢过来的将领们分析道。峪内已有不少建筑被巨石砸毁,军民只能穴居或躲入掩体,生活极其艰难。
“妈的,像个乌龟一样缩着打,真憋屈!”张龙一拳砸在土墙上,满脸愤懑。连日来的被动挨打,让许多将士心中都窝着一团火。
“憋屈,也得忍着。”熊启目光沉静,“慕容恪兵力占优,时间却未必站在他那边。他拖不起太久,南线的晋军虽退,但威胁犹在,燕国国内也未必铁板一块。他现在用的,是阳谋,逼我们出去决战。”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总不能一直被动挨砸。”赵虎皱眉问道。
熊启走到简陋的沙盘前,手指点向了那条被称为“幽径”的密道出口位置。“慕容恪以为他堵死了所有出路,但他忘了,或者说根本不知道,我们还有一条通向外界的‘暗线’。”
众人眼睛一亮。
“首领的意思是……我们从密道出去,抄他的后路?”
“不完全是抄后路。”熊启摇头,“慕容恪用兵谨慎,大营防备必然森严,我们兵力有限,奇袭其大营风险太高。但是,他的软肋,不在大营,而在漫长的补给线上!”
他详细解释道:“慕容恪数万大军,每日消耗粮草惊人。其粮道从邺城而来,漫长而脆弱。我们可派精锐小队,通过密道潜出,不在正面与他纠缠,而是化整为零,专门袭击其粮队、骚扰其后方据点、焚毁其囤积的草料!让他前线大军吃不饱饭,战马饿肚子!此乃‘攻其必救’!”
“妙啊!”李胤抚掌赞叹,“如此一来,慕容恪必然首尾难顾。若分兵保护粮道,则正面兵力减弱;若不分兵,则军心必乱!主动权或将易手!”
计划既定,立刻开始选拔人手。此次任务非同小可,需极擅潜行、耐力出众、且对太行山地形了如指掌的精锐。林婉儿的影卫自然是主力,另外又从常备战兵中挑选了百余名最悍勇机敏的老兵,由伤势已愈的刘骁统一指挥。
“你们的任务,不是与敌军大队人马硬拼。”熊启对集结起来的敢死队员们训话,“是像山魈一样,悄无声息地潜行,像野火一样,在敌人的后方燃烧!烧掉他的粮食,截断他的补给,让他寝食难安!每成功一次,便是对正面守城弟兄最大的支援!”
“谨遵首领号令!”百余条汉子低声应诺,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是夜,月黑风高。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这支精心挑选的队伍,分批通过那口废弃水井下的密道,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太行山的茫茫夜色之中。他们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直插慕容恪大军看似稳固的后方。
与此同时,正面战场上,燕军的投石和骚扰依旧持续。启明峪的守军依旧在承受着压力,但熊启和核心层的心中,已然点燃了反击的火种。他们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承受,而是开始用另一种方式,向强大的敌人宣告:启活营,不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而是一只浑身是刺、会主动反击的刺猬!
慕容恪很快就会发现,他的围困战术,似乎效果并不如预期。军粮补给开始出现不应有的延迟,后方不时传来小规模遇袭的噩耗,一种无形的焦虑,开始在他的大营中悄然蔓延。
暗度陈仓,胜负之机,已悄然埋下。